“走吧。”
贺渠的声音十分平静,神色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就是这样的平静,莫名的戳人心窝子。
苏岘难免会幻视儿时的贺渠。
在大佬还不是大佬,只是个需要亲人疼爱的孩子的时候,是否也曾这样躲在角落里,渴望而不可得的看着自己的父母,看着他们在各自的家庭里成为别人的慈父慈母,却吝啬的不愿施舍他半个眼神?
这样的平静,又是多少次的失望乃至绝望后才能修炼成的呢?
光是这样想一下,他都觉得会难过的受不了。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被人抛弃又被人捡回家的自己,都比旁边这位来得幸福多了,至少他有梅浅。
心里涌出股淡淡的冲动,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可话到嘴边,却又词穷。
梗了一会儿,只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询问行程:“下一站去哪?”
他是善意的不想问了,可贺渠却难得的想要说。
这得归功于他敏锐的观察能力,还有对苏岘随时随地的关注度,只露出了那么一丢丢关切怜悯的眼神,他便立刻抓住了卖惨的机会。
毕竟,小神棍吃软不吃硬。
自嘲的笑了一下:“你认出来了吧,刚才上车那男的,就是贺建刚。基因才是最玄学的东西,他如珠似宝的长子,肖母,看上去像是和他没什么关系,我这个恶心的被人算计出来的孽种,倒是和他一个模子出来的,让人一眼即明。”
说着说着,声音更低落了些:“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和他长这么像啊,像到每一次见面,都像是在用血淋淋的事实重现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岘岘,你敢信么,我快29了,正经见他的时间不超过10次,其中一半还是在风行上市后,他想把贺俭弄进集团才来找我的。”
苏岘双唇张了张,还是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毒舌惯了,关怀业务实在不熟悉。
其实无需他宽慰的话,只那双大圆眼定定的看着,仿佛眼眸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只这一个眼神,足以。
贺渠心口一荡,见好就收,迅速敛了神通,换上了一副振作的神情:“看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都过去的事儿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身体和你师叔,你和司机说,下一站去桃源南路王府世家,去看看……我妈。”
“嗯,好。”
苏岘应了一声,按下前排挡板和司机交代清楚,开始沉默着看向窗外风景。
虽然同为超级都市,但和京都略粗旷的大气风格不同,魔都的道路与建筑明显更精致摩登一些,魔都人的穿着打扮亦如此。
苏岘心不在焉的欣赏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和你说过我是个孤儿,被梅浅捡到收养的吧?”
“嗯?嗯。怎么了?”
“可能早慧吧,其实之前那个家,我都还记得。高二休学那一年,我曾经去找过,也看到了我的亲生父母。当然,我认得他们,他们却认不得我。”
预感到会是个不愉快的故事,贺渠担忧的叫着名字:“……岘岘”
苏岘笑了笑,“认不得也正常,我不像你,和贺建刚一个模子的,我算是个变异的综合体,单看和他们谁也不像,我甚至记得被怀疑抱错了,他们还带我去验过亲子关系,可惜啊,确实是亲生的没跑。”
“那你……为什么?”贺渠极轻的问。
他确实想不明白,苏岘好看成这样,小时候肯定也是个超级可爱的宝宝,既是亲生的又没什么大毛病,怎么会有人忍心将他抛弃?
“因为我是天煞孤星啊,出生就克死了爷爷,没一年又克死了姐姐,4岁的时候姥姥姥爷还有舅舅一家,一场车祸统统没了,也是我克的,他们不想要我也正常,再加上我小时候爱哭,动不动就哭,谁会想要这样讨厌的孩子?”
苏岘嘴上说着,脑子里不停闪现着回忆片段。
那些还没能适应阴阳眼,被各种奇形惨状亦或鲜血淋漓的阿飘们吓得只会哭的时候,他多希望得到的是温暖的拥抱,而非憎恶的眼神啊。
所幸,道路虽然曲折,但他终究还是得到了,在被抛弃后那个公园里,一个拥抱附带一包辣条。
想到这儿,嘴角的笑意突然有了温度。
“但我不恨他们,因为我遇到了梅浅,贺老师,你也有爷爷啊,虽然他们两个现在都不在了,但无论怎样,给到我们的爱还有那些曾经的陪伴是不会消失的,这样的人,无需多,有一个就足够了,不是么?”
难得小神棍敞开心扉说了这么一长串,贺渠这才明白对方是在拐着弯的安慰自己。只是这方式有些奇葩,比谁更惨么?
哭笑不得的同时,心里却暖的不像话,这安慰的效果着实拔群。
刚才看到贺建刚和他太太秀恩爱的阴冷失落,现在被涌动的温热情绪彻底填满了,有对眼前人的怜爱,感动,也有受他话语的影响,想起了记忆中爷爷。
抱着他一个字一个字教习的爷爷,戴着老花镜给他读睡前故事的爷爷,围着围裙亲手给他做扯面的爷爷,还有无数个普普通通,但一回想,心就会瞬间柔软的日日夜夜。
是啊,这样的人无需多,有一个就足够了,足够他与这个世界和解,足够他能感受到爱,也有了能力爱别人。
“……岘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