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柏年没穿外套跑了出去,追到粮油店门口,店老板娘在里面悠闲吸着烟,靠在躺椅上看从房檐上坠下来的雨帘。
他呼哧哧闯进屋里,“老板娘,你有没有见一个这么高的孩子?”
他在自己腿上比划着,老板娘眼皮不抬地回话,“哟,那还真没见过,你去隔壁问问吧。”
祁柏年没进屋,呆愣愣在屋外看了眼,这里城边上,挨着村子,也没监控。
又是下雨天,地上的车轱辘被雨水冲的乱七八糟,根本不知道孩子被带到哪里去了。
祁柏年跑去当地的警察局,“报案!我家孩子走丢了,就在今天早上,刚刚学会走,就这么高。”
“哦,写一下孩子的身份信息,还有外貌特征。”民警打了哈欠,而后趴在桌子上继续眯觉。
“就这些,麻烦你帮忙找找!”祁柏年脸涨得通红,“一定要帮我们找找!”
民警打了个哈哈,摆手很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回家等消息吧!”
一等便再没有音讯,祁柏年站在二楼那间屋子面前,破旧楼房的门不隔音,他能清晰地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声,不堪入耳,但没有办法。
半晌,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有巴掌的声音,祁柏年动了动手,又把闯进去的心思打消了。
这么不堪,谁又愿意被别人瞧见?
屋内的动静消停了,片刻后从里面出来一个长相臃肿的男人,大油鼻肿脑门,一脸坑坑洼洼,和祁柏年迎面撞上,他语气颇是不满,“哼——臭婊子,连他妈好听的都不会叫一个!呸——贱货一个!”
祁柏年愣在门口,女人出门来送,本来还是一脸不值钱的贱样,见了祁柏年瞬间冷了下来,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女人在手里捻开被一团白黄液体黏住的纸币,祁柏年闻着难闻刺鼻的味道开口,“孩子...年年走丢了。”
女人的手一顿,手里的钱一整团砸到地面上,“你说什么?我的孩子?”
祁柏年听着女人的声嘶力竭点头:“婶儿,我对不起你,我已经在找了。我也报警了...”
啪——!
女人红着眼扇了他一巴掌,咽了口唾沫,“那...那是我的孩子,我...看你老实靠得住才交给你的!”
祁柏年半张脸已经红了,他抬眼透过碎发,“那你为什么不来看他?他会喊妈妈了,你知道吗?他会走路了你知道吗?你为什么......”
女人带着两行泪瞪大眼凑近,模样宛如索命的厉鬼,“你觉得我能吗?别人不知道我的苦衷,你还不知道吗?”
她倏然用力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上血红的抓痕,疯癫笑着问他,“我是个妈妈,我的孩子的妈妈是个娼妓!是个下贱的赔钱货,那我宁愿让他是个孤儿,你以为我不想去看他吗?我能看吗?!”
祁柏年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女人将他轰走,从那堆钱里挑出几张干净的塞到他手里,转身甩上了门。
他静静站在门外,门内传来低低的呜咽声,祁柏年一瞬间觉得心力衰竭,又将那两张纸币塞进门缝里,敲了敲门,“婶儿,钱我放这儿了,不是嫌弃什么,我愧对你,孩子还没看好,你好好的。好好拿着钱过日子。”
屋内传来玻璃杯爆裂的声响,祁柏年没理,回到了疗养院。
张工伟赶忙凑上去,“找到了?”
祁柏年摇摇头,大家皆是拧起眉,张工伟扇了自己几巴掌,“都怪我!那不是我忘了这事,孩子也不会有事!我真是——”
祁柏年拦上他,“好了好了,我已经报案了,等着警察去找好了。”
奶糖从一旁跑出来,祁柏年抱上她,“你们都进去吧,孩子不止年年一个,我们该怎么样还怎样。好好活着,那些孩子不能被亏待了。”
“小年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呀?!”奶糖抓着祁柏年的肩膀。
祁柏年摇头,“奶糖乖乖听话,红豆糕好吃吗?”
奶糖点头:“特别好吃,奶糖喜欢。”
“喜欢就好。”祁柏年刮了下她的鼻子,“明天哥哥还带着你去买。”
第二天早,祁柏年赴约带着奶糖去买红豆糕,路过庄稼地,这一年初春来的早些,北巡的鹊鸟回来了。
返程路上经过红塔,满春深处,鹊鸟满楼。
回家后,祁柏年放下东西,应了声,“奶奶,你好好的。”
擦干净桌子熬上粥,他拿着倒干净的瓶瓶罐罐,肖仲的那句话说的不差——总有空瓶的一天。
祁柏年擦净手从厨房出来,舀上一勺米粥,递上前时发出一声脆响,他看着乐呵呵的老太太,“奶奶,你好好的。”
奶糖拿着红豆糕凑上前,祁柏年从屋里找了根棉线,将奶糖掉下的牙齿绑到她手腕上,一手是肖仲绑上去的钥匙,另一只手是他绑上去的“护身符”,奶糖在他面前晃晃手,“好看!奶糖和小年哥哥都要平平安安的!”
祁柏年淡淡地“嗯”了声,在茶几上看到肖仲的病危通知书,是肺病,去汽修厂是假,去沙场才是真。
最后的积蓄换来一辆二手摩托车,所以他是觉得值了。
祁柏年抱着奶糖笑了笑,“奶糖乖,哥哥有的,奶糖也会有。”
奶糖喃喃道,“奶糖只有小年哥哥一个哥哥了。”
老太太亡末夏,肖大哥走年尾,
小奶糖长初春,祁柏年寻旧子。
与尔祁仲年,垂暮赴黄泉。
画面由明转暗,屏幕上是沈叙白的眼睛,里面倒影着落满鹊鸟的红塔——满春鹊楼。
他惊觉,那只潮冬的鹊鸟飞到了春山!
“你是我豢养的鹊鸟,
攀飞过那座春山。”
满春鹊楼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