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沉下来,路边三两棵杨树树叶被风刮得簌簌响,傍晚还是风凉,林默缄给沈叙白准备了件外套。
江怀谦和沈叙白坐在车子后座,江怀谦显然熬不住,先一步睡了。
林默缄从后视镜往后瞥了眼,“睡了?”
“嗯,刚睡着,还不是很沉。”
林默缄轻声道,“你打算留他到什么时候?”
“你就一定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吗?”沈叙白不是很想回答,但必须要告诉他,那他只能妥协,“到我们离开这里。”
林默缄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些,“到我们离开这里?你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吗?如果我们一直待在这里到死,难不成你能一直把他护在家里?”
沈叙白不咸不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不见得不可以。”
“你那是在害他!根本就不是帮他。”林默缄哼笑说,“叙白,他必须要上学,但是我们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也不是养父母,这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你太单纯了,如果他意图不明,被他害惨了你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沈叙白语义不明,“如果出了事,那确实是我识人不清,这原本就是我自己的问题。”
林默缄额角的青筋绷得鼓起,“叙白,为了一个孩子搭上自己的前途,不值得。”
沈叙白垂眼摩挲江怀谦的鬓发,柔声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你管。我会再找一份工作为他赚学费的。江叔那边对他并不好,还有你那个……算了。”
“你是想说临岳对他不好吗?”林默缄问。
“……没有,你和你那个师弟走得很近。就算我看的明白,你也会包庇他……林教授,我以前就问过你,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吗?”
林默缄没立刻回答他,一路上两人始终保持沉默,噤声后的车厢内只能听到气流摩擦缝隙的尖锐声,像一根刺一样刺在沈叙白心里。
林默缄心内暗哂,沈叙白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固执,他并非不同意沈叙白领养江怀谦,只是他们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林默缄不满足于当下的生活,他想转行做其他的,而沈叙白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转行的原因是什么,林默缄想过很久,老家的人觉得他傻,放着好好的大学教授不干,非要冒险辞职做其他的,但他一样一根筋,医者不自医,他救不了所有人,也救不了自己。
中途江临岳打来一通电话,是沈叙白接听的,“喂,哪位?”
江临岳朗润的音色传出来,“是我,学弟你和师哥还在路上吗?有点堵车?”
沈叙白嘴唇张了张,抬眼看向后视镜和林默缄对视一瞬,又垂下眼睑,“在路上,没有堵车,很快就到。”
“好,那你们快点来,另外两位也到了。”
沈叙白“嗯”了声,挂断电话后,他随手撂到一边,“你没有和他挑明我们的关系?”
“没有。”林默缄若无其事地瞥了眼后视镜,“没必要挑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们的关系,不是吗?”
林默缄无所谓的态度让他烦躁,“你觉得江临岳是那种很聪明的人,然后也看得出我们的关系?”
林默缄又是保持沉默。
沈叙白不再多说,只是靠着座椅佯装欣赏窗外的风景,一排排杨树由窗边滑向车尾,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串绿白的影带。
晚七点,三人准时到达西关饭馆,江临岳早早站在饭馆外,一手随意插兜,另一只手握住手机在浏览最近的新闻,嘴边咬着一根烟。
林默缄走到他身旁时他才察觉两人到了,注意到沈叙白牵着的江怀谦,他皱起眉,显而易见,他确实不怎么待见这个养子,江家人也不偏爱江怀谦,所以现在即便是“搬家”也不会被在意。
“师哥,你们把怀谦带过来干什么?”江临岳哂笑,“我帮你打听过了,这两年的行情还可以,不过也就那样,现在各行各业都卷到地底了,没哪行是比教授好当的。那不然……你再考虑考虑,毕竟我今年十一月份才实习,反正也不着急嘛!”
“我记得你的事,不用担心。我不会半路走人的,至少把你带完才会走。”
江临岳忙不迭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林默缄皱眉,“你说的那两位……怎么请过来的?”
“欸!不算请,是人家两位来滨海旅游的,就是为新电影勘景,我那天正好在旁边看她们鼓捣那些仪器,觉得稀奇就上前去搭话,哪想人家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腕啊?!我就要了个联系方式,正巧今天带你来见见人,以后也有个出路跟扛刀的。”
“扛刀的?”林默缄忽地笑出声,“两个大腕给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挡刀,不怕遭天谴啊?”
江临岳递上一根烟,“大腕也是踩着平民百姓的骨头爬上高位的,反过来给人挡两刀也不差啥。”
“那就试试看吧,反正跟学校那边谈拢还要一段时间。”林默缄深吸一口烟,“不着急。”
他看了眼沈叙白,牵着他另一只手将人拉到身前,“今天跟你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沈叙白,我的交往对象。你规规矩矩要喊一声嫂子的。叙白,这是临岳,我的学弟,也是我接手的研一学生,比你大两届,是你的学长。”
江临岳微笑着伸手,“嫂子好,我是临岳,多多担待。”
“……学长好。”沈叙白握手握得不情不愿。
江临岳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沈叙白看得出来,学校那个岗位是多炙手可热,他生怕自己抢不到,忙不迭在林默缄面前谏言献策。
他环顾四周,这条街道极窄,几乎要被挤成单行车道,两旁的花池有些年代了,水泥地砖被车轮碾压地不成样子,花青色岩石地砖东拼西凑才铺满台阶,窄长一条街道延伸到远处,被房屋遮挡起来。
这地方看着就寒碜,不上档次,连门店里的灯都是几年前的旧吊灯,扶梯也因为年久失修缠上了土色胶带。
沈叙白心里困惑,“国内大腕”真的会来这种地方赴约吗?
店员是个包着白头巾的女人,浓妆艳抹看起来极为艳丽,涂着红指甲的手捏着房间牌号,见江临岳进门,忙招呼起来,“小哥,你那两位客人在后院喝酒呢。”
“麻烦老板娘了,您今晚早早洗洗睡了吧!”江临岳跟她搭话。
老板娘似是很开心,挥手为自己扇风,“人家今晚跟老公有约会呢!你瞧瞧我这一身,好看不?”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