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还带着夏季的余热，黄昏铺落在地面，乌蕴将车子停好便一刻不停地向住院部跑去。

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但医院本就是人流聚集的地方，眼下就算警察疏散人群也依旧有人围在不远处看热闹。

人来人往嘈杂哄吵，一名拦在警戒线的女警员边环顾四周，边攥着对讲机汇报情况:“队长，人群已疏散，安全气垫已就位。”

“也已经通知了当事人的家属，但目前没有一个人来……”

女警员话没说完，乌蕴气喘吁吁地穿过人群跑到她面前。

乌蕴太过年轻，女警员也没听说当事人有姐姐。

“您好，您是？”

乌蕴跑得太急，腿有些发软，稍稍微微弯下腰喘着气回答道:“我是她的前心理医生，也是她继母通知我来的，我叫——”

“乌蕴。”

一道清冷平静的男声准确叫出她的名字。

乌蕴和女警员同时望去，来人穿着警服，五官精致而秀气，气势却凌厉冷冽，眼下正神情冷淡地大步向她们走来。

是季逾斯。

女警员十分惊讶:“队长，你怎么下来了？”

季逾斯点头没有多言，目光轻轻落在乌蕴身上，平静自然地抬起手臂递到乌蕴面前，拿起对讲机下达指令:

“陈晨，询问一下当事人家属是否通知了乌蕴医生前来。”

乌蕴微微一愣，但还是扶住了他的手臂，抓紧时间平复呼吸。

很快那边回了话，季逾斯对着对讲机再度开口:“现在问一下当事人萧茵果的意愿，避免当事人像刚刚见到医生一样情绪激动。”

一个极为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乌蕴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从这里她只能看到高楼之上女孩渺小又孤独的身影。

她想，她大概知道女孩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了。

在以前为女孩治疗的时候，乌蕴能看出女孩是个很缺爱的小孩，也一直对她的母亲有着一种执念，这个执念从年少一直蔓延到现在。

她或许清楚她父亲不爱她，她只是抱有期望，直到她父亲再娶，再到如今她随她继母姓，从王菓变成萧茵果。

这一切的一切，对一个缺爱将自己父亲，也是自己唯一亲人视为所有的女孩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打击。

一一求证后，季逾斯才拉开警戒线放乌蕴进来。

电梯里，季逾斯边给乌蕴上安全防护，边冷静有条有理地向乌蕴汇报情况:“当事人现在情绪激动求生欲很低，拒绝任何人的交流靠近，就连她的主治医生也没有办法。”

两人的距离无法避免地缩短，乌蕴呼吸放轻认真地听着，而后将情况一一记下。

最电梯抵达顶层，安全绳索也被他挂在她身上的防护上，另一端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抬眼措不及防的对视，乌蕴看到了男人头上的担心两字。

同时，男人将耳麦戴到她耳朵上，乌蕴听到了男人嗓音轻柔地安抚她:“你只需尽量地维持当事人的情绪，避免她因情绪激动一时冲动，剩下的救□□给我们。”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天台，现场只远远站着几名警察，怕刺激到当事人他们都不敢靠近。

晚霞漫天，粉紫色的天空绚丽浪漫，女孩孤单脆弱地坐在天台边缘，稍有不慎便是不可挽回的悲剧。

恐高的本能驱使着乌蕴的心脏一下一下快速地跳动，她试探性谨慎地向女孩走去，季逾斯感受着手中的安全绳从掌心一点一点滑走。

两人擦肩而过，乌蕴听到男人难掩郑重认真地允诺:“最后，别怕。”

“我保证，无论如何我都会抓住安全绳。”

为了不让他担心，乌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而后嗓音温柔地叫女孩:“果果。”

女孩身体怔了一下，而后不敢相信一样缓慢转过头，真正看到乌蕴时，女孩才红了眼睛，低低委屈地唤了声她:

“姐姐。”

乌蕴看着女孩头上代表她情绪的字不停地跳动，看着她从最初的愤恨变为委屈，再变成害怕。

女孩擦了擦眼泪:“姐姐，你会不会也讨厌我？”

“不会。”乌蕴温柔耐心地笑着:““姐姐就在这儿，上面很危险，你可以先下来吗？”

女孩安静了下来，笑容逐渐消失，而后变为坚定和愤恨，在场的人心都提了起来，生怕女孩像之前一样被激怒。

幸好女孩只是像小孩子告状一样，流着眼泪向乌蕴诉说:“我不想下去，他有了新家，他不要我了，就像我妈妈一样不要我了。”

“姐姐陪你，我们回Utopia。”

女孩难掩惊喜，但因为坐了太久心理已经生出了些疲惫和厌倦:“Utopia？”

乌蕴时刻观察她的神情和头上的字，在不激怒她，确保她安全的前提下，小心地靠近，嗓音带着对孩童的哄诱。

“对，是Utopia。姐姐不是说要考心理学，然后帮姐姐一起建立Utopia吗？”

“可真的有Utopia吗？”女孩已经被亲近的人骗了很多次，“我不信，姐姐是想骗我下去吧。”

现场气氛逐渐平和下来，季逾斯时刻警惕着，身旁的男警员却问他:“队长，Utopia是什么？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吗？那个女孩怎么听到这个名字反应这样大？”

Utopia。

乌托邦。

季逾斯没来得及回答他。

因为乌蕴做出了反应，她从口袋拿出名片，因恐高掌心沁满了冷汗，笑容都已经不太自然。

晚风吹过天台，乌蕴的白色裙摆已经被风吹到天台边缘。

她明明看起来苍白又易碎，嗓音却还是带着习惯性的循循善诱，像是为给女孩看名片一样靠近女孩。

“果果是你不相信姐姐吗？真的有Utopia，你欧莱哥哥也在，不信你过来看姐姐的名片。”

看懂乌蕴想做什么，季逾斯心脏提了起来，向来冷静的神情已经岌岌可危。

他想叫她停下，又因为对她的信任只能强迫自己压下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