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姿淡定回答:“当然是来给你送邀请函,不然真要看着你白改黑?你妈能被你气得从地底下钻出来。”
季逾斯他知道越姿是好意,但他不是很喜欢别人提起他母亲,微微抿唇:“我不需要。”
越姿直接打断:“你不需要,我也要给你,这是我欠你父亲的。”
从来都是洒脱自由的越姿,突然露出了一种复杂犹豫的神情。
她看着季逾斯,久久未言,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这样的目光季逾斯从小看到大,在很多人身上都看过,在越姿,在不愿承认他身份的奶奶。
老人看起来那样祥和慈爱,可季逾斯却永远都忘不了另一张不苟言笑又悲伤失落的脸。
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个盛夏的艳阳天,那一次他母亲跪了多久,他就跪了多久。
老人她没有心软。
她也没有看过他一眼,哪怕是后来哪怕他被报复,她刚开始也一直像忽视他母亲一样忽视他。
她年轻时手段狠厉,在商场上从不给别人留活路,更不会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
但她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比她更疯更狠的人,或者说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疯子才对。
一场事故,带走了她最爱的女儿。
如果不是她唯一的女儿去世,而他又和他母亲有七分相似,季逾斯知道她根本就不会在意他是死是活。
后来在红杉福利院的那些日夜里,每逢黑夜,他都会想起那天刺眼到让人恶心的艳阳天,以及他母亲找到他时,落在他耳边隐忍的啜泣声。
那时他想,他再也不要原谅她。
哪怕他死。
可他没死,求死之人没死,反倒是他那个积极向上心中有光的母亲为了救他死了。
他跪坐在血泊中,看着他母亲一点一点腐烂枯萎,再也不复过去无畏顽强的样子。
而她,刚开始没来看一眼。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不敢面对,是什么对季逾斯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再后来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又因对她女儿的死耿耿于怀患了一种总觉得自己已经死去的病。
她忘记了一切,痛苦迷茫地活着。
而他守着所有,麻木厌恶地活着。
他成了她发泄她对她女儿爱意愧疚的唯一出口,因此她经常会拉着他的手哭,凄苦可怜地哭。
但他只是麻木冷漠地看着,因为他看到的不是迟暮老人对孩子的思念和爱,他看到的是她曾对他母亲带着他示好的一次次冷漠和忽视。
那一段时间,他时常会想,不如所有人都死了,死了多好。
越姿和他奶奶差不多,她们爱的都不是他,一个是因为他是她儿子唯一的血脉,一个是因为他是最疼爱她的哥哥最爱的孩子。
所以哪怕她们都曾那样抵触痛恨他的存在,如今却还是对他这样好的原因。
可他们都有可以恨的人,那他呢?
他恨谁?
他不知道他该恨谁。
奶奶因母亲为父亲脱离她掌控而讨厌抵触他,后又因为他而死而恨他。
而他却不知道他该恨谁该爱谁,这世界上对他来说唯一的温暖大概就是红杉福利院,很多个夜晚乌蕴的怀抱。
乌蕴永远都不会知道,在遇到她之前每个夜晚他都会因为怕梦到他母亲的惨死,时常会睁眼看到天亮。
遇到她之后,黑夜似乎都没那么可怕了。
他没想过就这样跟着乌蕴离开,但他知道,她绝对绝对不希望有个人会时时刻刻地让她记起这里不好的事情。
他也没想活着,但他不能死,因为他母亲死了,为他而死。
帮助乌蕴离开获得自由成了他最后的执念,也是他活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动力。
他们离开时,因为暴露,那些人为了销毁证据点燃了一场大火。
他潜入没多久就发现红杉福利院有些地方和他母亲的那本工作笔记的一桩拐卖案有些重合,所以他需要从火海里救回被销毁的证据。
在他准备冲进崩塌的火海中,有人拉住了他,他回头,是被他送出去,带着许多女孩离开,又匆匆赶来乌蕴。
“你要做什么,不要命了?!”
“不要了。”
“我只有你了。”她对他说。
他知道她是真心话,但是他也知道她更多的是想让他活下去。
季逾斯还是推开了她,把她推离火海。
最后,他向她承诺:“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尽量活下去。”
后来他抱着几本被抢救回来的线索,刚刚睁眼就从越姿口中得知,他父亲在收到他母亲死讯后自杀了。
他那时想,如果她在就好了。
他一定会告诉她,我也只有你了,然后再问问她要不要他。
可是她不在。
所以,他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