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昨日在殿下房内待了三个多时辰,殿下可同你说了什么话?”
扶桑想了想,如实告知。
没想到楼冥听了回答,反而很满意地笑道:“尊上送来的人,还真是长进了不少。”
有了昨日的试探,今天一切都极为顺利。
扶桑也总结出几分规律来。
除了定时的一日三餐,怪物卯时起床,戌时入睡,白日里偶尔会看书练字,大多数时间都会像石像一般静静地跪坐在软榻上发呆。
他很少说话,也很少把目光落在扶桑身上,总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能感受到,随着日子久了,怪物渐渐不再抵触她的靠近。
好几次两人离得近了些,怪物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要杀要剐的话。
扶桑安分得很,像在寒冬腊月里蛰伏的野兽,等待着猎物放下警惕,一击毙命。
这天,魔界的天气终于晴了几分,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柩落在人身上,像是渡上一层金光,暖意袭来,晒得人发困。
有三两只鸟雀飞进这座寂静的宫殿,叽叽喳喳的清脆叫声从远方传来。
墨水从笔尖落下,洇出一片墨团。
少年后知后觉地搁下笔,抬头望向窗外愣神。
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眼睫上,落下小扇子般的阴影,他的眼神忧郁而迷茫,像无助的易碎品。
宫墙重重,暗红砖瓦,深幽小径,这里没有植物,没有飞鸟走兽,平日里只有呼啸的风声。
而今日,却和往常不太一样。
依旧是只能看到一小片天,但好像被灌输了无限的生机。
奇异的,舒适的感觉在心口流淌而过。
而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没来由的,他想起这几日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人。
她是外来者,可是他也并不讨厌她。
她安静,听话,最重要的是,她从不像那些人一样惨叫求饶或四处逃窜。
他有些喜欢她。
像喜欢和煦的微风,明媚的阳光一样。
“扶桑。”
他轻轻喊着她的名字。
声音晦涩,有些生疏和笨拙的发出音节。
他很少开口说话,但幸好还记得她的名字。
扶桑是花名,他看过很多很多书,有着丰富的知识储备,可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种花的模样。
今日阳光甚好,扶桑也被这日光晃了眼,意识有些昏昏沉沉的,她说:“我在。”
她的声音有些哑,还很轻很轻,他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羽毛划了一下似的,有些发痒。
他想,如果她永远这么乖巧,他会留下她的性命,永远喜欢她。
事实上,回过神来的扶桑警铃大作,紧张得手心出汗,这是怪物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却足够让人警惕。
她支着耳朵去听,却没有等到他的下一句。
好似刚才是一场幻觉。
直到云彩遮掩太阳,落在身上带着暖意的日光渐渐淡去,鸟雀声愈来愈远,一切恢复原状。
少年回过神,他慢慢地收回目光,重新执笔写字。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抄写弟子规,而是提笔写了三个字。
顾时安。
他对她说:“名字。”
“我的。”
怪物认为她会是很好的追随者,所以毫无防备地告知了自己的姓名。
墨水未干,洇出墨痕。
怪物听见一声轻笑,他不解地看过去,恰好撞上她眼底复杂浓烈的情绪。
她的唇角带着笑,但眼底并无半分笑意,她轻声说:“殿下,你有一个好名字。”
顾时安。
时安。
时时平安,岁岁平安。
怪物,有一个很好的名字。
闻言,他轻轻歪着头,像一只小兽一样悄悄靠近她,语气生硬地询问:“我的名字,很好?”
怪物不明白名字的含义,也不会明白给他取名的人曾对他给予世间最好的祝福。
“嗯。”扶桑轻轻应了一声。
“你喜欢?”
扶桑眼底终于多了些温和的笑意,“喜欢。”
怪物愉悦的勾起唇角,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可惜他还学不会正常人是如何笑的,做出的表情僵硬又诡异,像牵线木偶。
因为这天是个好天气,因为他提到了自己很好的名字,从这一刻起,怪物才真正意义上“看见”身边的扶桑。
他不再对她旁若无睹,反之,那些不加掩饰的目光会随着微风降临,烛火摇曳一同落在她的身上。
直白,赤裸,纯粹。
看书时,他会大方地扔给她一本书,即使那是启蒙用的读物。
她会坐在他的对面,执笔写字,她的字不像她这个人,浓烈的情绪跃然纸上,飘逸张扬。
怪物时常瞧着她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