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后,陆棠依照预定的流程主持了祭礼,并封赏了在这场动乱中立功的部下。待到夜幕彻底降临,校场上升起了篝火,兄弟们围炉痛饮,笑声、豪语与刀剑交击的脆响交织在风中,火光映红半边夜空,也映亮了他们眼中的忠诚与热血。
只是一切结束后陆棠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她径直去了顾长渊的院子。
夜色微凉,月色如水,映照着轮椅上消瘦的身影。顾长渊坐在庭中,肩披一袭素袍,眉眼低敛,沉静如常。他的脸色仍苍白,眼下的青痕未散,身上残留着淡淡的药香,手边摊着几本书卷,风吹书页带起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陆寨主今晚不是很忙,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陆棠拉过一张椅子,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顾长渊,我来请你做我的谋士。”
顾长渊终于抬眼看她:“为何是我?”
“因为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冷静、也最擅长审时度势,见微知著的人。” 陆棠的目光真切,神色郑重:“我需要你。”
“可我如今这副样子,怕是帮不了你。”
“谁说的?” 陆棠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勾,语气轻快:“怕什么,我是寨主,我说你行,你就行。”
顾长渊微微挑眉,似乎有些被逗笑:“霸道。”
“那当然,不然怎么当寨主?” 她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回道。
只是终究有陆棠无法改变的事实。顾长渊在这样热切地眼神里轻叹了一声,低头敲了敲轮椅的扶手,目光深邃如夜:“陆棠,我不能上战场了。”
“放心,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去送死。” 眼前人答得顺理成章,“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打,怎么赢。”
夜风拂过,带来些许凉意。她注视着他,语气平静坚定:“我的刀够快,兄弟们也信我,我可以拼杀,但如何最轻易的赢,如何让这一切长久稳固,我需要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没有半分犹疑,也不带丝毫试探。那是她向他伸出的手,是她不容他推开的信任与承诺。
这句话落下,顾长渊的眼神动了一下,手指摩挲着扶手的边缘,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权衡。片刻后,他眼底掩藏不露的情绪终于化为一抹浅笑。他伸出左手,掌心朝上,声音里带上几分调侃:““寨主请人出山,难不成也要空手?”
陆棠一怔,旋即失笑,从腰间解下贴身的短刀,干脆利落地放进他掌心:“呐,给你,聘礼。”
顾长渊伸手接下,手指轻轻拂过刀柄熟悉的纹路,嗓音低沉:“好。”
盟约既成,庭中一时安静下来。陆棠却并没有就此起身离开,她目光落在顾长渊身上,语气甚至比方才更为郑重:“不过,顾长渊,我有个条件。”
“嗯?”
“你要答应我,好好活着。” 她盯着他,眼底闪烁着某种锋锐的情绪,“没有什么事值得你拿命去拼——魏颂那夜你替我挡刀,事后还装作若无其事;还有之前你撑着身体强行通宵指挥调度,晕倒在议事堂……这些事,我都记着。”
顾长渊微怔,手指缓缓收紧。
“你想得很周全,总能把所有人护好。” 她顿了顿,声音不觉间带上微不可察的不满,“可你总不把自己算进去。你若真认我为主,就别再让我从别人嘴里听见这种消息。”
“有时候……我也是没办法。” 他低声道。
“是真的没办法,还是你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回事?”陆棠淡声打断他,眼神沉静,话却锐利:“顾长渊,你记好,今天起,你是我的谋士,而我陆棠,是你的主君。谁都不能伤你——你自己也不行。”
院中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声响,以及她话语落地时,空气中几不可察的震荡。
顾长渊低着头,指尖摩挲着刀鞘的纹路,那一抹沉默在夜色中被拉长。良久,他才低低笑了一声,像是带着一点被戳破的无奈:“你这性子,真是……”
“没办法。” 陆棠知道他听进去了,语气一松,满意的站起身,“既然准备长久同行,自然得把你的命看紧点。”风拂过她的衣摆,陆棠站在烛光与夜色交界之处,眼底映着微光,像是沉沉夜色中的独照山野的一轮明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