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玚抬起头，带着水雾眼睛呆愣愣地看向江时景，试图在他那里获得一丝对自己的关注。

可他没有。

江时景的眼神从头到尾都只停留在了季渝身上，一刻也没离开过。

季渝想说的话也都说完了，把他的领子整理好，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粉尘，迎着江时景的目光走回到他的身边。

吴玚看着江时景伸出手，像那天在他家看到的那样，握住了季渝的手。

他似乎每一次都会像这样迎接他。

因为眼睛里再次渐渐蓄起的泪珠，吴玚眯了眯眼睛，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庞滑下。

他听见江时景对季渝说：“走吧。”

赵嘉祥转过头，看着江时景，语气里还是带着一股气：“老江，就你受委屈最多，你不说几句？”

江时景拉着季渝离开的脚步顿了顿，看向还坐在那里的吴玚，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还说什么呢？他的男朋友都帮自己说完了。

他已经不委屈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眼神从吴玚身上离开，看着赵嘉祥：“不说了，我们不是还要去吃饭吗？”

赵嘉祥听到这句话，挠了挠眉心，叹了口气。

也是，要是他真的说出了一些什么，他就不是江时景了。

江时景拉着季渝先出去了，赵嘉祥还站在原地。他看着坐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吴玚，看着吴玚脸上被自己打出来的一抹痕迹，有些于心不忍。

他走到吴玚身边，重新蹲下，这才发现吴玚的身上被蹭满了地上的沙土。

“疼吗？”

听到这句话，吴玚好像才回过神，他抬起眼皮看着赵嘉祥，泪水顺着滑了下来。

他太心虚了，特别是在面对赵嘉祥的时候。

明明赵嘉祥和这件事情不应该有关系，可他还是把他牵扯了进来。

吴玚抿紧的唇抖了抖，看着这张关心自己的脸，还是点了点头。

“疼就对了，不疼不长记性。”

赵嘉祥说完，伸手把吴玚拉了起来，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吴玚就像个娃娃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赵嘉祥的手在自己身上拍来拍去。

见灰尘都被打扫得差不多了，赵嘉祥扑了扑手心的灰尘，叉腰看他：“出了事不知道找朋友，还躲着我们走，你真牛逼。”

“我……我一开始也不想的。”吴玚小声说。

“那你不还是跑了？”

吴玚看着赵嘉祥审视的表情，垂了眸。赵嘉祥也不急，就站在那里慢慢等。

过了一会，吴玚才又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很小，如果不是这里很安静，赵嘉祥还真的不一定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看到那些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江时景是不是也看到了，你们是不是也看到了？”

面对最好的朋友，吴玚总是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赵嘉祥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人——他低着头，扣着自己的指甲，倒真的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

可这并不是赵嘉祥第一次见到这些照片，之前孙洲犯贱已经给他发过了。

“我当时就慌了，就想跑……太丢脸了。”吴玚见他没有反应，只能微微抬起头，试图去看他的表情。可自己还是不敢有太大动作，这个角度他也看不清。

他只好先继续说：“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能接到你们的电话，收到你们的信息……我知道我做错事了，就……更不敢回去了。”

赵嘉祥有些不理解：“你有什么不敢的？我们还能吃了你？本来这件事情的受害人就是你啊，你反倒躲起来了。”

不仅是不敢回去，还有不想回去，赵嘉祥肯定还记得他刚才说的那些收到了江时景消息的话。

可赵嘉祥没有提，似乎已经把这些事情忘之脑后了。

吴玚这才敢抬起头，带着满脸的泪痕看着赵嘉祥的脸。还好，他没有生气了。

“怕你们……骂我。”

“……那今天不还是骂了，甚至还打了。反正这顿也逃不了，你还不如早点回来，事情还能早点解决。”

“……对不起。”

又是委屈巴巴的“对不起”。赵嘉祥深深呼吸，压下这股无奈。

怎么我身边的朋友一遇到问题不是话少得像哑巴，就是激动地像猴子啊……

他突然有一种自己是大家长的感觉。

“反正该说的季渝都说完了，你自己想想办法怎么对付孙洲吧。还有，别再把老江拖下水了，他们好不容易安生一些。”

“……”

那张照片吴玚当然也看到了。江时景神色温柔，唇角贴着季渝的头发。而季渝笑得灿烂，整个人都靠在了江时景的身上。

那天开始，他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看到那张照片本该是嫉妒或者生气的。

但好像并不是。

他失眠了一整夜，手机屏幕上放着那张照片，放大，缩小，退出后看着那些评论。

[嫂子好美！！J大你太幸福了吧！！！]

“幸福”。

他又重新打开了那张照片，认认真真端详了一会。

啊，是幸福。他没有的东西。

他好羡慕。

吴玚翻身下床，换了身衣服，坐在桌子前面。备用机被他用水壶支在了对面，他看着镜头里面自己的样子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知道了。”吴玚对赵嘉祥说。

吴玚突然冒出的笑容让赵嘉祥愣了一下，原本说完话想离开的脚步也停顿，他盯着吴玚的脸确认了一会：“你没事吧？”

“没事。”

赵嘉祥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身，表情有些不自在：“你脸上这……用给你买点药吗？”

吴玚摇头。

赵嘉祥挠了挠脸颊，说出来的话也有些犹犹豫豫的：“那你……还回家吗？”

他再清楚不过了，吴玚太容易逃避了，尤其是被他们骂了这一遭，保不齐他还会跑。

所以等到吴玚点了头，他的心才放了下来。

“那其他事情等你回家再说吧。”赵嘉祥挥了挥手。

-

饭店里，三个人陷入了恒久的沉默。一旁拿着菜单的工作人员看出来了不对劲，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还是江时景县伸出手把菜单接了过来，朝着那人微笑了一下：“你先去忙，一会点完我叫你。”

服务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慌忙离开。

“你们吃什么？”

赵嘉祥看着江时景推来的菜单，叹了口气：“没胃口了……刚才还饿着呢，结果吵了一架之后都没精力吃饭了。”

季渝撑着脑袋，随手指了一个。

江时景看着刚才吵架的主力军现在一个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只能把菜单收回来，凭借着自己对他们的了解点好单，又交还给了服务员。

最后他也倒在了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没有人会想到走在路上就能碰到吴玚。当他们停好车往酒店跑的时候，他想了很多，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对吴玚说些什么。

可最终还是没什么能说的。他又不是没有和吴玚说过。

对方也没听。

所以他也没有办法了。

不过好在还有能帮他抒发情绪的人，而这个人正靠在自己的身上，戳着自己的手臂。

江时景低声问：“怎么了？”

他拉住季渝的手，扣紧每根手指。

季渝还没有回答，对面的人突然开口，还是很烦躁的样子：“我不管了，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你们公开之后评论不是也稳当了一点吗，之后的事情让吴玚自己处理去。”

“吴玚”。

江时景发觉他没有叫他“老玚”。

看来是还在生气。

第一道菜在此时被端了上来，是季渝喜欢的清炒西蓝花，服务员将他放在了餐桌的正中间，绿油油的花球现在油光锃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