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要下雨了?”
褚垣虽然记性不好,鼻子却灵。
华灯初上,宴席将开,外边的大风夹着雨就这么肆无忌惮的下了起来,他特意叫人留了扇近身的窗户,身体后靠单手支着,另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歪头阖眼听风奏雨,树影婆娑。
“哟,这雨下得真是大。”
熟悉的声音自身旁响起,褚垣掀开眼皮,瞧着温鞍领着个三十岁出头的陌生人来敬酒。
“这是新晋的禁军校尉,”温鞍察觉到褚垣探究的目光,自觉地解释:“罗谷桐罗将军,今日这宴也是为了庆祝他升官所办......”
褚垣的酒量不算好,一轮酒敬完人早就晕乎了,那管什么张三李四,要与他碰一杯的,来者不拒,只是喝完了就得走,别的他统统不搭理。
“殿下。”
柏溪生涩的嗓音带着些迟疑,褚垣睁开眼转头瞧着他,声音带着饮酒后的沙哑:“怎么了?”
“大理寺来人求见。”
大理寺?酒杯从手中滑落滚了几圈,褚垣清醒了大半,他坐正身体,撑着几案预备起身:“谁?”
“大理寺卿赵居正。”
“不见。”
没有丝毫犹豫,手上忽然卸了力,褚垣顺势撑头换了个姿势,趴在案上背对柏溪看着窗外。
“来不及了殿下——”
柏溪语气急切,下一秒赵居正便悄无声息地坐在褚垣身后。
“殿下。”
他声音严肃,带着低沉的威压与不怒自威,褚垣有一瞬间失神,下一刻却闭眼飘然说出:“不在。”
“殿下!”威严全然消失,赵居正突然带上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娇嗔:“臣从前就跟你提过许多次,要看着臣回话!”
“嘶——”寒毛竖起,褚垣万般不愿地转过身,刚要骂两句,却在看到赵居正的一瞬间讲话咽了下去,但随之返上来的惊呼也不算动听:“不过七年,你怎么老得比房不知还快?”
“唉,”赵居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眨眨眼,略显无奈地说:“总有些不省心的。”
“辛苦辛苦,”褚垣说着,替他斟满一杯酒,说道:“赵大人为国为民,筚路蓝缕,我敬你一杯。”
“呵呵,叙旧不如择日,今日我来是想告诉殿下——”赵居正挡下他这一杯酒,收敛起笑容,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地说道:“崔怀今日清晨被发现溺死在了自家莲花池。”
“什么?!”一时未能控制声量,原先饮酒作乐的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褚垣,见场合不对,褚垣起身带着赵居正去到房外走廊。
“你说崔怀溺死了?”确定四下无人,褚垣低声问:“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这句话该是我问殿下。”
警觉地察觉出赵居正话语里的责问,褚垣身体后倾,原先急切地情绪去了大半,他抬眉问:“赵大人什么意思?”
“大理寺内仵作查验,”赵居正正色,详细说道:“崔怀并非溺死,而是窒息死后被人抛尸入水中。”
上挑的眼尾因饮酒泛红,褚垣半垂眸睨着他,等着赵居正说出此番拜访的真正意图。
“昨日醉仙楼殿下与崔怀曾有过争执,臣此次前来是请殿下随我去大理寺,按例问询。”
“怀疑我是凶手?”褚垣抱胸,直接戳破赵居正的话里话。
“......案件未明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殿下!”不等赵居正把话说完,褚垣转身就走。
“请殿下跟臣回大理寺接受问询!”赵居正挡在前面,自说自话,声量之大,让隔壁厢房的人都探出头来。
褚垣眉头抽动,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滚!”
“然后呢?”空无一人的大殿上,卫襄追问的声音回荡,皱着眉头俯视褚垣。
“然后?”褚垣一哂,又靠着椅背看着自己的鞋尖,“我便被太后您叫来了。”
“他无缘无故怀疑我是凶手,我又怎么可能乖乖跟他回去?”
“倒也并非无缘无故,”卫襄收回扶手上的手,交叠于腹前,声音平和:“因被冒犯将人杀了,听起来的确是你会做的事。”
“崔怀是如今玉玺失窃案的唯一线索,”褚垣转头看着她,不可置信地说:“杀他?我傻了吗?”
“褚垣,你要明白,”卫襄站起身,神情肃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嗒——
暗处几道寒光闪烁,褚垣神色一滞,白花花的几柄刀刃就这么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嗤之以鼻刚要发作,一抬眼却看见熟悉的侍卫制服。
“鹰□□?”
他不自觉喃喃出口,再次看向高台上的卫襄,暖黄的烛光柔和她的因衰老高显的颧骨,眼神中的锐利不加掩饰,即便殿外风雨呼啸也未能掩盖她的威严:
“将他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