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周瑜，用表情质问道：

兄弟。

你莫不是在逗我？

也无怪孙策反应这么大，实在是这事儿但凡给个脑子没泡的正常人看来，都会觉得十分炸裂。

因为自那垂花拱门旁朝着他们走过来的——

是一个穿着粗布长褂、挎着盖布竹篮，步履几乎可以说是蹒跚的老婆婆。

而且……

那老婆婆一头银发，满脸皱纹，明显已经很大年纪了。

甚至于她就连路都走得不太稳当，每一步瞧起来都很艰难。

但纵使是这样。

她却还要一边走着，一边转动着她手上的那串佛珠。

孙策沉默不语，嘴角却一连抽搐了许久。

不是？

搁这儿闹呢！

这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就连走路都要不停转着佛珠的老婆婆。

执掌周府刑罚？

负责惩治下人？

吃人不吐骨头？

孙策呵呵一笑，而后不可置信地盯向了周瑜，目光里满是求证的意味。

周瑜则是微微敛眸，而后动作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虽动作缓缓，笑容淡淡，但那眼神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所以……

这下孙策算是死了心了！

好嘛？

那老太太是货真价实的心狠手辣老嬷嬷。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但是话又说回来。

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太单是往这儿一站，他都得掂量掂量会不会突然出现什么意外，导致他们莫名其妙被讹上？

结果他兄弟周公瑾可倒好……

给人老太太退休返聘再就业也就算了。

他咋还给人往那见血见肉的刑房里塞呢？

啧啧啧。

他是真不怕人老太太“嘎嘣”一下人没了，然后江东士族声讨他精神虐待孤寡老人啊？

这般神思翻涌间，那老婆婆便已转着手上的那串佛珠，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孙策与周瑜近前。

似是见孙策皱眉沉思，老嬷嬷便主动开口问道：

“孙郎可是认出老婆子我来了？”

这话问得孙策是一愣一愣的。

嗯……

他应该认出来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孙策只得扭头看向周瑜，用茫然的眼神询问着他。

周瑜见此勾唇笑了笑，语气温和地对孙策道：

“伯符，你再仔细瞧瞧！”

听了这话，孙策便目光疑惑地重新看向那老嬷嬷，盯着她仔细辨认起来。

只是越是细看，孙策便越是觉得心惊。

因为。

他竟真的识得这老嬷嬷！

孙策轻叹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由得陷入了回忆。

他与公瑾自小相识，也常有来周府玩耍的时候，故而周府里的仆役，他虽说是不甚留意，但也有个大致的印象。

至于这老嬷嬷……

她好似永远都是那样低眉顺眼地站在院子里的一角，存在感低到几乎要融进周府的背景板里。

而如今。

公瑾竟告诉他——

她就是他府中那个执掌刑罚的老嬷嬷？

孙策十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冲着那老嬷嬷点头致意，示意自己认出了她。

但是暗地里，他仍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个老嬷嬷。

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模样，只是更苍老了些，但依旧表情温和，波澜不惊。

这样的人。

真的会是传闻中那个心狠手辣、见血不眨眼的老嬷嬷吗？

相较于孙策而言……

那老嬷嬷的真实身份显然对采薇震撼更大。

打从瞧见那老嬷嬷的身影开始，采薇大饼脸上的血色便尽数褪去，香肠嘴也颤抖个不停。

她整个人如同被钉到原地一般，动弹不得，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采薇满脑子就只有一句话：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毕竟。

任谁也相信不了，昨日还笑容和蔼地关心她伤势如何的老婆婆，今日就成了那个执掌周府刑罚、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嬷嬷。

更何况……

她分明记得七年前的雨夜！

当她被那个违反家法、偷传密信的家丁凄厉无比的哀嚎声吓得夜不能寐、痛苦不止的时候。

是她紧紧地抱着年幼的她，整夜整夜地陪在她身边，一声又一声不厌其烦地跟她说：

“小采薇不怕，咱们捂住耳朵不去听！”

“那都是他们该受的罪，我们小采薇只管睡个安稳觉就好了。”

可是。

那般凄厉的哀嚎声，她怎么可能不听不怕呢？

惊惧交加之下，她又如何能够睡个安稳觉呢？

采薇三角眼中神色一黯，香肠嘴缓缓勾起了一抹极其苦涩的笑容。

事到如今，她总算是知道她当年为何能那般淡然地开口叫她别怕。

原来……

一切竟是她亲手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