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卿请起。此事即便有过，也是朕之过，怎敢要众臣称罪？”

赵瑗斟酌着字句，努力让自己显得又足够像一名天子不至于太过稚嫩，又表明自己分毫不责怪对方。

吴玠又行了一次礼，“谢陛下”，而后起身坐在了所赐之座上。

吴玠来得刚好，他正想就昨夜想到的张俊一事单独问吴玠建议，但既然是吴玠主动前来，那他自然不能急着先开口。

吴玠关切了一番他可有受伤受惊、刺客处置等事宜，而后转入正题道：“臣为岳相公平反一事来。”

“朕昨夜出行，满城百姓皆言岳公之冤。今早亲自翻阅卷宗，更见其中荒谬，正欲与众卿商议此事。只是……”

只是别说大理寺上下还尽是秦桧同党，整个朝廷也算空空，各部司都无多少可用之人。这话现在不太适合直接说，赵瑗还没整理好措辞，吴玠便笑着点点头，“臣知陛下意。”

赵瑗正欲找个人仔细商议讨论此事，目前刚刚三天，他甚至连个可谋大事的文臣臂膀都没，也没老师身份的人指点他一二；既然来的又是听闻当年和岳飞很亲厚的吴玠，还是忍不住把自己已经仔细思虑过的前后计划逐条说出：

差人重新调查当年的案子，判决文书里各项不合理之处悉数列出；冤案里推波助澜、蓄意陷害、玩忽职守的人逐一查处；将当年受牵连的人全部赦免，归还家产，各流放地的人召回京城；给他们恢复名誉，定谥号封号，重新举行葬礼，昭告天下人……

这些事一来是他多年愿望，二来更是天下人心所归，做得及时做得好，自然也像昨天一系列操作一样，是自己刚即位收拢人心的重要一环；三是很可能大战在即，此举正能激励前线人心。

他一口气罗列完，急迫地望去，只见眼前的老将微笑着不住点头，末了突然眼眶微微发红，俯身又重重拜道，陛下圣明。

赵瑗至此才猛地想起一件他约摸听说过的旧事，大理寺定罪当日，秦桧等人曾一道筹谋，并向养父建议，召不知情的吴玠前往大理寺，亲眼观看处决。

赵瑗之所以知道此事，还是前两年他年岁渐长留心朝政时，经常于赵构寝宫中陪赵构处理奏折，某次养父拿起一份吴玠例行每年一次的关于四川形势的报告，随口称赞了一下吴玠这些年“守成”“持重”，当时秦桧也在场，只微微笑；后来秦桧离开不久他也外出有事，不防在过道上隐约听到远处秦桧的冷笑，“吴晋卿（吴玠的字）定谨记当日大理寺见闻旧事”。

赵瑗大惊，吴玠与大理寺有什么关系？

吴玠一共只到过一次临安，秦桧的意思当然是绍兴十一年那次，当然是岳飞案，他一时惊得浑身冷汗，又不敢问赵构，回去悄悄问自己的小侍卫，李六大他几岁，又消息灵通，便告诉了他当时从宫里听到的——吴玠曾被请去观看处决，官家还连夜宣吴玠入宫，吴玠当时脸色很不好，这件事很快传到了秦桧那里，秦桧等人后来似乎还在宴会上说过什么。

赵瑗至今记得自己听说这件事时遍体生寒夜不能寐的感觉。

——如何恶毒至此！

“卿……能与朕讲讲岳卿故事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