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和他并肩走,听到这句嘀咕,笑着给他挑了一下眉毛。他的卫队长现在又跑去传话了,二人拿着诏令,一路走到后堂去见岳飞。
岳飞依旧在整理文稿,桌上纸张已经收拾起大半,他本人还在提笔写画。吴玠走过去看了看,见到他正记这几天的事,也不打断,只看他一笔一划写“时隔九载,又到临安,正是八月十五中秋夜……”
“兄长?”岳飞搁笔看向他。
“官家今日刚下的诏令,特意令送一份。鹏举你……自己看罢。”他言毕,将诏令双手递给岳飞。
屋内又是很长的一段安静。他看岳飞慢慢看毕全部内容,又慢慢看了一遍,闭目片刻,吴玠怕他情绪波动至于头晕,只站在他身侧陪着,他笑笑示意无妨,起身来直接向二人拜道:“谢吴相公与陈医官,谢川陕众人照料,让某得见今日。”
他谢完,又遥拜谢君恩。
这一道礼毕了,吴玠扶他起来,只那样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竟先忍也忍不住,直接开始拿袖子拭泪,最后只说:“今夜部伍都为你庆贺,虽你还不能露真容,他们也不知你是谁,却也一道去罢。”
晚间一大群人吃饭饮酒时,韩世忠竟然也带着一众随从来了。横竖都是武人互相亲厚,亲兵们也胆子大,给吴玠敬酒毕了,直接又端着给韩世忠敬酒,韩世忠海量,一应不拒,哈哈大笑,一杯接一杯。李木伤还未愈,不敢沾酒,端着厨娘特意给熬的羹汤和周围人喝了一轮,远远看到他们的“先生”也在席上,正和吴玠说话。坐在身边的几个年纪小的感叹,可惜先生身体不好,吃饭需另外讲究,又不喝酒,寻常吃饭也不能和我们一处吃,来此庆贺也只能看我们大吃大喝。有人探头张望半天,奇道,先生是不是和韩相公也有旧,怎么韩相公似乎真有心与他多交谈;便有人接道,这先生也真奇人,只知身世悲惨,多年却从不详细说与人;又有人说,放在以前我只觉得你胡说,且不说两人如何能见过,单看先生文文弱弱的一个好家世读书人,韩相公一口一个子曰,怎可能有旧,只是临安城外那一遭我是亲眼见的,倒也更奇了——没见的旁人都说我们是被吓傻了、看岔了胡言乱语,我却能确信当时上马厮杀的就是先生,第一下便是一招毙命,绝非凡人,当日更是佩刀挂剑四下走动,指挥若定;可自那日之后,先生又只是寻常文弱书生模样,我一时倒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脑子错乱了。李木便也跟着笑道,我也恐是记错,却也只当那就是先生,多亏当时先生救我一命;又说,遂了庆贺的意思便好,吃喝不算打紧的;心里却想,这“先生”的名号也用不得几天了。岳飞此刻一定很高兴吧,终于等来这一天了,贺喜岳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