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螳螂双足刃,晶莹如玉、白如月光,此处天地生她养她,便是灵气也偏爱于她,不肯叫她落人下风。
这几年里打得多,小螳螂略微知道了一些人修五花八门的联络法门,决不肯再给这些人逃脱时机。于是小螳螂撤力不再飞翔半空,任由六足蹬地,落地期间身形扩张百倍千倍,瞬间从掌心之小、跃至丘陵之高,使了个半吊子的法天象地。
小螳螂复眼中倒映出千张瞳孔微张的惊吓面孔,身形巨大、速度却不慢,前足如迅风闪电劈下。正当时,林间暗风吹来孩童嬉笑一般的声响:“只有你们会找同伴么?”
破土而出的根须缠住了四人手足,强令他们眼睁睁受螳螂足劈砍而死。
尸体作为出手相助的报酬,被迷榖树木根须卷席入土,肥沃一方土地草木。受灵气滋养的血肉腥气清淡,风一卷就散了。
小螳螂十丈高的身形慢慢缩回寻常树叶大小,气息萎靡不振,长翅由缓至急聚起微风,招来一枝藤蔓将地上衣衫器具卷起。
灵气牵引着藤蔓,小螳螂在前、藤蔓在后,晃晃悠悠地回林深处修养。
大仇得报的小螳螂回家就夸奖树妖:不愧为万年老妖,就是有办法。
森林真正的主妖,迷榖树妖高傲地伸出一点儿枝叶摆了摆:“这些都不算什么。”
会在大妖飞升不久立刻来搜刮的修士,基本上要么是马前卒、要么是赌命、剩下就是蠢货,修为都不甚能入迷榖树妖的眼,虽然树妖一向也没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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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的人修并非全是财迷心窍的蠢货,经此一役,觉察出不对劲的气息,没几个月山林中的人声渐稀,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小螳螂所需要的栖身之地不过树叶大小,留在迷榖树妖身边修养了一年半载,凶性平复,也能正常巡山闲逛,四处找茬儿了。
迷榖树妖是懒散惯了的,但也不拘小孩出门玩,事先提醒道:“人与人不同,之前杀的多了,后面就得缓一缓,说不准附近人修宗门要来人查的。再过几天有人修来收祝余草,你注意点别把人弄死了。”
妖活于世,显然也不能完全不和人修交流,扶摇山还有些收益不菲的产出,赚点灵石金银方便下山去人修城池消遣。
漫漫三百年妖生里,小螳螂也见过几回隔壁城镇与宗门的人修,记得对方气息,因此出门玩耍前说得好听:“知道了,我就下山花花钱,不吃人。”
迷榖树妖从土里蓬出一只分量不轻的锦布口袋放在小螳螂面前:“先拿着花,不够了也别随便抢别妖的,回家来拿。”嘱咐完了,迷榖树妖根须缩回土下、枝叶抚平土地,准备继续晒太阳消化人修。
小螳螂前足勾住口袋,拖着体积是自己数倍大的钱袋子,硬是跑到山林外了,才不情不愿地念出口诀,幻化成人形。
南边群山妖修众多,此地的人修城池大部分不禁妖修出入,前提是得有个人样。
她不太喜欢拟成人,不能飞、不能跳高、还有忒多的规矩。只有实在想混进人群里玩一玩的时候才会委屈一会儿自己。
齿华螳螂色白,自个儿原生的色最好,所以幻化成人也要白肤白衣,再照着先前见过的人修拟一头盘好的黑发,临水照面,五官大体上不歪不斜,这就结了。
城门口,小螳螂在人修卫士手中册子留上一道灵气,再缴纳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银或者灵石,不拘价钱,只要证明自己是带着钱来花销,不是单单一只妖来砸场子就成。
走出十几米的城墙门洞,眼前豁然开朗,大街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尽是张灯结彩的店家,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一行行的横幅、灯笼上描绘吉字。
小螳螂眯着眼分辨良久,确认这几十年没见的人城在庆祝招摇山飞升一位大妖,但凡有字的地方都添了“齿华”二字。
以前下山,小螳螂偶尔会用齿华当自己的名字,以后是不太好使了。
人修这种“与有荣焉”的情绪,小螳螂这辈子都明白不了。
如果此时此刻附近人修飞升了,小螳螂只会恨不得冲上去啃一口尝尝滋味,她连老齿华都挺想啃的,就是口器不够硬,啃不动,老母亲当她挠痒痒、不带搭理的。
老齿华离开前,一直试图教会小螳螂遏制食欲,不求完全服气辟谷,但也不能纵欲无度。
而小螳螂体会不到老母亲的好心,只道是:妖不吃饭、不吃好饭、日子还有什么活头?
迈开大步,小螳螂选择了一家人声鼎沸的食铺,根据经验,争抢的修士越多滋味越棒。为了美食,小螳螂难得乖巧地等候在长到拐弯的队伍末尾排队。
一家客多、隔壁难免显得寥落,衣裳铺的店家秉持着赚钱的本心,大着胆子问候了这位肌肤白的近乎透明、不大像人的仙长:“仙长可需要一双坚固耐用、通体雪白、合脚耐磨的布靴么?”
小螳螂等得无聊,便跟着低头一瞧:她两只脚光亮亮地踩在青石砖路上,在一群穿鞋修士中异常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