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紫宸殿不远的福安宫。
寝宫里没有点灯,黑乎乎的一片。嘉珑长公主愣愣地抱着膝盖坐在床沿,听着屋外呼啸不止的风声。
“呼啦”一声,大风把窗户重重吹开,窗棂开开合合,哐当哐当地发出恐怖的声音,在地上拉出鬼魅的触手一样的影子。
眼睛透过青白色的纱帐,大敞的窗户,年轻的慧长公主看见窗外树枝疯狂地摇曳,看见紧闭的宫门上落着沉重的大锁,看见远处隐隐约约来往巡逻的金甲禁卫军,看见整个天地,都染着一种深深沉沉的青黑色。
“呀!公主,您怎么坐在这儿?”
年长些的女官听见响声进来为公主关上窗子,不防看见嘉珑呆呆愣愣地坐在床边,好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泥巴塑像,不由惊诧地走过去问道。
那女官说是年长,也不过二十三四年纪,生得五官端正,一双眉毛浓密乌黑。关上窗子,她轻轻走到轩慧身边,柔声地抚慰道:“公主,夜深了,睡吧。”
“风裳——”嘉珑抬起头,一张俏丽的脸上满是泪痕,带着鼻音的声音让人听了便觉得心疼,“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风裳经历过上一次宫变,她说,“都是这样,前几年先帝殡天的时候……”
“皇兄病了,母后也病了……”
嘉珑接着自言自语,女官风裳闭了嘴。她知道,她现在不需要说话。她只需要倾听,她知道公主需要倾诉。
“皇嫂她,不一样了,奕哥哥也变了。宫里都反了天了,我哪里都不能去,想去看看母后皇兄也不能……”
嘉珑喃喃自语着,语无伦次,“有人说母后皇兄病得很重很重,有人说母后皇兄没有生病,还有人说皇兄是被……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想去看看母后皇兄,可是他们守着宫门……我前几天我遇上奕哥哥,他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可是,我觉得不一样……为什么……呜呜,到底怎么了……”
风裳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拍打着嘉珑的后背,“公主以为呢?”
嘉珑不住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要,不要……”
“公主,您已经明白了,不是吗?”
眼泪哗地一下子涌了出来,嘉珑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她绝望地呜咽着,不多时,泪水浸透了单薄的白绸中裤。
又一队巡逻的禁卫军走过,铿锵的脚步声夹杂在呼啸的风里,隐隐约约飘进一片漆黑的宫室。
少女绝望的眼泪比秋日的寒风更要冰冷,难以明说的凄凉悲怆弥漫在冷清的屋子里。
“风裳,我该怎么办呢?”嘉珑公主哭够了,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默默陪着她的风裳。
一时间,风裳突然觉得嘉珑长大了数岁,那一双眼睛里,映着微弱的月光,泛着泪花,也像明星一样荧荧闪亮。
“您是公主,您以为呢?”
嘉珑公主行过笄礼,有了小字。现在,应当称她轩慧了。她垂眸,睫毛轻轻一闪,“我明白了。”
“公主,您是……”
“传本宫令,即刻调集福安宫所有人手。随我,杀出去!”
命运弄人,轩慧轻轻闭上眼睛,把眼底的湿涩关进眼底。她是公主,只是公主,大雍的慧长公主……
翻出一身戎装,这还是两年前她生辰之时,皇兄送她的礼物。银白色的盔甲,不知道怎么材料制成,灵活轻便。大红的宝石镶嵌在前面该是护心镜的位置上,好像一朵银盘上新摘的盛开的牡丹。
她当时欢喜地换上,手里拿着一柄银枪,一头墨发垂在银白的盔甲上。母后、皇兄、皇嫂都说好看,英姿飒爽,活像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窗外有火把高高燃起,狂风里,火光随着呼喝声飘摇。
轩慧抚摸着鲜艳的红宝石。黑夜下,借着微弱朦胧的月光,宝石反射出灿烂的光彩。低头看着美丽的宝石,她苦笑着暗嘲一声,这样的盔甲,如何能上阵杀敌呢?
罢了,还是,穿她及笄的礼服罢。
端坐在妆镜前,轩慧把乌黑的青丝挽起,眉目坚毅。
丑时初,福安宫外,寒风呼啸,夜色正沉。火把的雄光跃跃,狂风里卷起一道道黑烟。成列的禁卫军银刀金甲,分外耀眼。
嘉珑与禁卫军对峙,呵斥道,“让开!”
“长公主,统领有令,宫禁期间,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宫!”
“统领?呵!”轩慧冷嘲,“叫他楚奕滚出来见我!”
“是。还请公主暂先回宫,末将这就禀报统领!”
“滚!少给本宫打马虎眼!天亮之前,本宫要见到皇兄,你让是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