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那简陋的两层小院内还亮着灯,黄色的灯光从里面泄出几缕,看起来十分温暖。
“小沉,面煮好了,你跟廷昱一起过来吃点。”
“好。”郁沉放下那看得昏昏欲睡的物理习题,起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在厨房门口,他脚步渐缓,目光落在那道身影上,半天都没移开。
温廷昱正帮着静姨一起盛面,刚出锅的面带着热气,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散开,像是加了层朦胧美好的滤镜。
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好像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温廷昱似是感知到了,突然转头看他,唇角漾着浅笑。
“小郁同学,你的面已经盛好了,该吃饭了。”
郁沉下意识地别开目光,应了一声,往前迈了几大步,接过了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很低声地回应了句。
“谢谢哥。”
“诶,小沉,”正在洗锅的静姨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严肃地看着他脸上的伤,“你脸上的伤怎么弄得?”
“没事,就是路上摔的。”郁沉端着碗,出门的脚步也快了些,常规性的逃避问题。
“这孩子…”静姨皱着眉,满眼心疼几乎无法掩饰,“这怎么可能是摔的,哪有人摔成这样的?我得打个电话问…”
“是摔的。”温廷昱收回目光,低声解释,“应该是怕去学校迟到,在路上摔了,刚好我碰见他了。”
“你碰见他了?怎么样?他摔得严重吗?”静姨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难掩自责和愧疚。
“这孩子真是,有事从来不说,总怕我担心,可他不说我难道就不担心了吗?”
温廷昱抬头,透过破旧厨房门的间隙朝客厅望去。
少年正低头吃面,垂下的细碎刘海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任何神情,只是捏着筷子的手瘦到指骨清晰可见。
他太瘦了。
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温廷昱收回目光,端着盛好的面走出了厨房,坐在了郁沉旁边。
他能感觉到,少年原本松弛的身体似乎因为他的突然动作僵了几秒,随后又故作轻松地继续吃面。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郁沉也从始至终没抬过头。
他低头快速地将面吃完,就端着碗起身去了厨房,撩起袖子准备洗碗。
“去学习吧小沉,碗放池子里就行。”静姨在揉面粉的间隙开口道。
“没事,我顺手就洗了。”说完他就拧开了水龙头,只是有人比他动作更快,没有丝毫犹豫地抬手拿起了他的碗放在水龙头下。
“哥。”
郁沉有几秒的怔愣,看着站在身侧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去学习吧,”温廷昱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眉眼,“还是说,你想帮我挽一下袖子?”
郁沉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那干净的白衬衫袖口,上面已经沾了些水渍。
这衬衫面料一看就很贵。
他垂下眼睫,将那复杂的情绪夹杂着自卑缓缓咽下,才抬手解开了衬衫的袖扣,将温廷昱的袖子往上拨。
“谢谢。”
温廷昱的声音依旧与往常一样温和但郁沉只是反应平淡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厨房。
他并没有去客厅继续看物理专题,而是沿着水泥铺就的台阶爬上了顶层。
说是顶层,其实只是没装修过的天台,因为没装栏杆,所以平时都锁着,只有他喜欢时不时爬上来吹会风。
夜里凉风阵阵,将他吹得无比清醒。他就这样随意地在天台边沿坐着,头发被风吹得四散开来,两条长腿也随意荡在空中。
在这个位置能清楚地看到附近人家亮着的灯光,在夜里连成星星点点的一片,能让他感到有那么一瞬的安宁。
他半支起腿,从一旁墙壁的隐秘小洞里掏出一盒被压扁的廉价烟和一个塑料打火机。
在黑暗中,连着几下咔嚓声过去,一簇火苗才缓缓升起。
郁沉拢着火光,咬着烟头靠近火苗点燃。
劣质烟带着呛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又很快被风吹走。
郁沉望着那忽明忽灭的烟头和掉落的烟灰,忍不住自嘲了一声。
他这么个烂人,好像确实没什么资格肖想那些有的没的。
脑子里纷乱记忆交叠又被压下,郁沉夹着烟起身,却与站在不远处的温廷昱撞了个正着。
夜色太深,天台上也没有灯,他看不清温廷昱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得到。
温廷昱在生气。
他没见过温廷昱生气,这人向来说话做事都十分温和谦逊,完全可以说算是让所有人都喜欢的类型了。
但是…
他为什么会生气呢?
郁沉下意识地捻灭烟头拢在手心,背在身后。
虽然温廷昱可能已经看到了。
但是…但是。
他不想让温廷昱看着这么烂的自己。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是温廷昱正朝着他走来,停在他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