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阳山下,沈太傅与杨司业坐在树荫下喝茶,顾明池到时,两人面前的棋盘上已摆了半盘棋子。
他瞥了眼一旁桌案上的香炉,香烟燎燎,香根处已堆起一小撮山丘状的烟灰。
“明池?你怎么来了?”手中棋子落定,沈太傅这才留意到一旁观棋的顾明池。
他看了眼对面尚在皱眉思考的杨司业,心情愉悦地品了一口茶道:“明池,来,坐这边。沈鹤,再沏杯茶。”
“多谢。”顾明池向沈鹤回礼,随后看向棋盘道:“看来考试结束前,太傅与司业还能再来一局。”
“说什么呢!这还没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闻言,杨司业气得眉头一横,顾明池赶紧笑着摆手道:“晚辈可没别的意思,只是这考试结束时间尚早,就算再来一局,时间也是绰绰有余。”
杨司业瞥了眼香炉道:“早什么?只余两炷香的时间而已。”
眸光微斜,顾明池看了一眼神色悠闲的沈太傅道:“距离第八门考结束是只余两炷香的时间,但是距离太傅的考察结束,便远远不止两炷香了吧?”
“嗯?”沈太傅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挑眉含笑道:“你这话老夫可就听不明白了。”
细长的眼眸精光明闪,见太傅如此神情,顾明池便明白自己猜中了。
他接过沈鹤递来的茶盏,也慢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好茶。”
太傅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后点指笑道:“还真是狡猾的小狐狸,现在还学会反将一军,卖起关子了!那你说说,我的考察是什么。”
顾明池垂眸浅笑:“第八门考,比得是最终寻到的佛珠数量,实际也是想锻炼他们的合作能力。”
太傅轻轻点头,顾明池继续道:“而您的考察,考得则是哪一队会选择错过交卷时间,放弃第八门考的成绩,然后集齐佛珠。”
“嗯?放弃成绩?”刚刚落下一子的杨司业倏然抬头,欣喜劲儿还没来得及起,倒是先被好奇挠得心头痒。
“我就说太傅设置这第八门考肯定没那么简单,可他一直跟我卖关子不肯说!”
杨司业追问不停,沈太傅也不解释,只捻起棋子慢声道:“我现在可没空和你解释,我得想想我这棋该落哪。明池,你和司业说一说吧。”
看着举棋不理人的沈太傅,杨司业急得挠心:“顾大人,你赶紧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明池无奈摇头,只得将自己的猜测道出:“近来南方无雨地旱,崇安府一带已是出现稻谷旱死之兆。”
杨司业微怔:“这......那南方岂不是必起旱灾?”
“是,近来朝堂上都在议论此事,陛下也甚是头疼。”
杨司业不禁愁叹:“如此,苦得又是百姓。不过,这与学院考察又有何关系?”
“因为旱灾若起,陛下需要何家。”
杨司业常年于盛京院内,对外事不甚了解。顾明池耐心解释道:“何家乃东盛第一粮商,如今富可敌国。何老爷又是个大善人,这些年一直默默做着善事,为陛下解了不少忧心事。”
“但是南方大旱不是小事,国库如今也不充裕,百姓受灾,又需要救济,陛下只得借助这些粮商之力,这就需要何家帮忙。”
顾明池低声轻叹:“然而赈灾所需的物力并非小数目,陛下也不好直言压迫何家出更多的力......”
杨司业顿悟:“何老爷是个孝子,如今何老太君病重,若是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他自是会感激陛下,自行回报......可只是寻佛珠,哪里又能真正解决问题?”
“陛下已经派太医与阮大夫去为老太君看诊,病情有所好转。只是老太君这一病,总觉自己命不久矣,心病甚重,所以何老爷才想起寻佛珠之法,以试解她的心忧。”
“原来如此。”杨司业明白道:“这佛珠倒成了一副良药。若能寻齐,也是替朝廷解忧了。”
顾明池点头:“仁字易写,却难入心。所以太傅便是想借这一事,考察大家的仁心。”
若是只读死书,无心江湖庙堂,那这圣贤书读也无用。
所以这第八门考,为的就是区分这群学生的利己私心与博爱仁心。
杨司业捋须轻叹,这一考对于这些年少的学生而言,委实难了些。
叹息未了,已有学生怕错过交卷时间,为保成绩从山上奔了下来。
杨司业微微摇头:“太傅这一考,怕是无人能交一份好答卷了。”
“那也不一定。”
沈太傅点指落子,他从袖中取出一颗佛珠递于顾明池:“我与司业这盘棋怕是还需要好些时候,这最后一份答案就交由你替我送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