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梦见了很多,越英笑的怒的表情在梦中都无比清晰,就好像她还在他的身边一样。
他梦见那条大河,流水遇到礁石,拐了个弯,形成一片布着乱石的河床。闲暇时分,越英常常带他来这里。
“我很喜欢夷江。”看不清脸的少女背着手,幸福地深吸一口河畔的空气。她握住黑云的手指,给他指河水的流向。
“顺着这条河下去,大约一小时的路程,就是我的家。”她说,“家,就是我来的地方。你的家在这里,黑云,夷江把我们联系在一起,所以我很喜欢她。”
她转过身来,笑意盈盈地看向年幼的昆明犬,湍急的河水从她身后流过,显得那样残酷而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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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在他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明媚环境中醒来。阳光充斥着整个房间,把满屋的灰尘都逼了出来,漫无目的地在黑云眼前飘荡。倒映在公犬漆黑的眼眸中的,是一整片纯白的天花板,顶灯的灯罩里雾蒙蒙的,积攒了一片灰尘。
他很缓慢地坐起身,此刻这个房间在他的眼中变得十分陌生,一张床,一只矮柜,一把木椅,一张书桌——桌面似乎也被人整理过了,零散的物什被逐一摆放整齐,随手扔在地上的衣物被拾掇起来,总算让人可以落脚了。
床侧正对一张巨大的窗户,窗前站着一个黑色短发的男人。
男人正在用力将年久失修的窗框向两边推开,许是遇到些许阻塞,又加大几分力气,因此黑云能看清他被衬衫袖口包裹的手腕上隐约突起的青筋。微风穿过树梢,透过窗沿,卷起他的发,带着属于清晨的冷冽气息,裹着野草的独特芳香。更远处,层层叠叠的树丛正随风倒伏,发出海浪一般的“沙沙”声响。这时黑云方才意识到,原来玉兰基地刚刚评上的“园林式单位”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
“你醒了。”
余礼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道:“时间正好,还有五分钟就要集合了。”
黑云还有些发懵,没能从这一系列意外发展中回过神来,只听那闯进他房间的不速之客自顾自地说下去:“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余礼,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训导员了。”
余礼走到那体格健壮的大狗面前,伸出手。
鲜少受到如此郑重的国际礼节待遇,黑云愣了愣,下一秒猛地窜起,拍开他的手,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几乎条件反射般一个下趟腿扫过,被余礼侧步躲开,又趁机去抓对方的手腕。
两人赤手空拳过了两招,踢歪了桌椅,桌上的台灯被碰倒了,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余礼刚刚整理干净的房间在几个动作下再次乱作一团,为了为了不再扩大影响,他有意放水,因此很容易被昆明犬得手了。他一手擒住余礼的双腕,将那人牢牢锢在窗沿上,双脚锁住对方动作——十分标准的擒拿姿势。
学得倒是不错,余礼暗笑。黑云在身后,看不清他表情,但他从对方怡然自得的姿态里感受到漫不经心的态度,顿时更为恼火,咬着虎牙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压低声音说:
“滚。”
余礼显然没被他吓到,反而越发觉可爱,笑得更开心了。察觉到黑云的束缚越来越紧,他干咳一声,止住笑意,接着说他没说完的话:
“……同时介于你还没有成年,我会兼任你监护人,因此我要保留一份这个房间的备用钥匙。”
黑云更生气了:“犬14岁就成年了!”
话虽如此,当余礼挣扎一下,便轻而易举挣开了他钳制的动作。终于从被动的姿势里解脱,余礼垂眸揉着手腕,任他脾气再好,莫名被人当作了擒拿练习的对象,也很难心平气和。
……但余礼同样知道,对付黑云这个年纪的小孩,硬碰硬没有任何意义。
他扫一眼腕表,秒针冷酷地一格接一格跳动,分针一步步指向4点钟的方向,紧接着,窗外传来集合哨的尖锐声响。
“时间到了。”余礼说,他看黑云的神情好像有点庆幸,于是进一步愉悦地补充,“但别担心,我提前为你请了迟到假,现在我们还有二十分钟的准备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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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把头塞在流水的龙头下,用浸了冷水的大脑使劲想也没想明白:一个训导员要怎么才能惹人烦到这样的地步!
他狠抹了一把脸,盯着镜子里表情凶恶烦躁的狼犬,竟不像个警察,倒像是混迹街头巷尾的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