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严肃的表情,巴萨为自己的好伙伴颇捏了一把汗,连向来活泼的尾巴都不再乱动了。但黑云依旧倔强地站在原地,在余礼讯问的目光中不发一言。
余礼心中叹息,他抿了一下唇,又看向那头名为“菲特”的多伯曼平犬。年轻的昆明犬下手忒不知轻重,菲特的头发凌乱着,被不知是汗还是菜汤的液体沾湿,耳背上的毛也乱七八糟,衣领被扯下一颗,线头还不尴不尬地悬在空中——他看起来狼狈极了,余礼知道,这必须得有个交代。
但事实上,黑云的情况也不逞多让。他的衣肩被撕开好大一条口子,从中露出一截分明的锁骨,好在他脸上没有受伤,甚至一丝磕碰也无,只是沾了些灰,唇角被自己的虎牙撕破了,露出些红。如非是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场合下,这般野性的性感不知会让姑娘神魂颠倒。
食堂外的人越来越多。赵志云是第二个到的,很快菲特的训导员也赶来了,随即连苟主管也慌慌张张地跑来了现场——胖主管的身体素质显然不如常年训练的警员,远远落在最后头,跑动时全身肥肉都随着剧烈的喘气上下抖动。即便如此,他依然执着地摆出八面威风的官架子,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着众人:“好啊!在这打架斗殴、目无法纪,一点不把玉兰基地放在眼里!”
没有人理他。
赵志云走进来,远远与余礼对视一眼,伸手将那苟主管拦下,厉声问:“余训导员,请你简述一下现在事情的状况。”
余礼深深地看了一眼黑云,径直掠过那边的众人,又看向菲特的训导员。他上前一步挡在黑云前面,周遭纷乱的视线被他的身体拦下大半。
“两犬在午休时间发生口角,后演变成斗殴。”
他先简单地回答了赵志云的话,垂下眼眸,温和地补充道,“据我了解,此次斗殴事件直观上看,是由黑云挑起的,因此我身为训导员也有管教不当的过错,在此代黑云向菲特先生致歉。”
那菲特的训导员是个优柔寡断的,在训练上很有技巧,却偏偏对菲特过分纵容。他刚到现场,尚未厘清当前状况,只看到自己的爱犬狼狈不堪的样子,显然被吓急了,也不听余礼的道歉,直接问菲特:“怎么变成这样?我们先去医务室……”
菲特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看向挡在黑云前面的余礼,余礼的目光虽很温和,却也含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但是——”余礼接着说,“我想,菲特先生你,也的确说了十分冒犯的话,希望你能设身处地地了解黑云的心情,并为你的不当言论道歉。”
“即便如此,”菲特的训导员显然对这一处理方式极不满意。他带着一支半框金丝眼睛,看上去斯文极了,明明身材很是精瘦,却固执地站在受伤的多博曼平犬身边,做出凶猛的母狮保护幼崽的姿态,“不管菲特说了什么,身上的伤都是实打实的。我不认为你有资格代替黑云道歉,余训导员,黑云需要为自己的行动付出代价。”
“你大可以问问他。”余礼面上依旧彬彬有礼,从抱胸的姿态和下垂的唇角却能看出,他已经不耐烦了,“问问菲特,他说了什么?也许他也应该为自己的言论负责。”
两位训导员针锋相对着,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黑云站累了,毫无形象地倚在桌角,和巴萨交换了个眼神,巴萨就颠颠地跑回赵志云身边,附在老大耳边撒着娇事无巨细地抱怨了一通。赵志云侧耳听着,眉头也越皱越紧,苟胜利在他的身边哆哆嗦嗦的打了好几通电话,全都是忙音。
今天基地里的大小高层都有例会,这蠢货当然摇不到人。赵志云收回视线,幼犬间的打架斗殴情况并不少见,今天的事同样可大可小,全看他这位班长如何处置。考虑到两个月后警犬资格考核涉及的平时评价内容,他不欲在大庭广众之下对预备犬们太过苛责——赵志云是这样想的,但他面上仍是公事公办的冷淡表情,那一双严厉的目光让苟胜利看了都心里发毛。
“好了,老苟。”赵志云看苟胜利终于颤巍巍地收起满是拨号记录的手机,表示,“都是我班里的人,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
他把这话说出一股“这里的人我罩了!”一般的霸总意味,而苟胜利听说有怨种愿意结果这烫手山芋,当然大松了一口气,哥俩好地去拍赵志云肩。赵志云一侧身就避开了他,他也丝毫不觉得尴尬。
“好,好。”苟胜利搓着手说,“老赵啊,当班长真是不容易哈……”
赵志云不欲再听他客套,径直迈步离开,他走到对峙的两人两犬中间,双手下压,清了清嗓子,说:“够了,安静。”
两边人犬顿时停下了。余礼收到赵志云投来的警告眼神,颇无奈地笑了笑,退回黑云身侧。
“事情,我总体已经了解了。”赵志云中气十足的声音,全食堂都听得见,“此事既是因为菲特口不择言而起,也因为黑云行事冲动而发。我在之后会对违反纪律的参与者给予相应处分,但现在——菲特!”
他转向那边的多博曼平犬,他在金边眼镜的训导员安抚下依然发出愤愤的喘息声。
“此事你们双方都有错。余礼已经为黑云的冲动行为向你道歉,菲特同志,不论你接不接受,也请你先向被你的出言不逊冒犯的同学表达你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