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称作“李伟光”的男人略一抬枪,黑云差点以为余礼的目的得逞了,但他又转溜一圈他那双精明又狭小的眼球,阴测测地咧嘴一笑,又给子弹上了膛。
余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想开口进一步交涉,却被那谨慎至极的凶犯打断了:“别说话。转过去。”
把后背交给外人绝非明智之举,何况是这样一个穷凶极恶之徒。黑云目光中的谴责早已如有实质,余礼一转身,便毫不意外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别怕。他眨了眨眼,甚至看上去还在笑。
笑屁。黑云的眉头锁得能夹死苍蝇,对面开枪你都不知道,稀里糊涂你就死了,还笑得出来?
别担心。余礼依旧笑着,甚至饶有闲暇似的冲黑云挑眉,我能带你离开。
黑云心底啧了一声,还想说点什么,但李伟光当然不可能让他们的视线交流没完没了地进行下去,当即又开一枪,在黑云脚边打下一个弹孔。
“转过去。”他三天没有进水,说话时嗓音一呼一吸的拉扯像个破旧的风箱,“背对我,举起双手——你也是。”
余礼用眼神示意黑云警惕,他担心黑云认不清情况,拿命去和一个枪都拿不稳的疯子赌博。他当然知道李伟光不可能有故意袭警的意思,但看他蹩脚的射击动作和土制的猎枪,哪时手一滑,或是枪支走火都未可知。到那会,才真是后悔也晚了。
他仗着背身的姿势,极轻地提醒黑云:“我数到三,你就趴下。”
黑云看到余礼眼中那股势在必行的意志,千钧一发之际,他尚未回应,也没听清余礼的倒数——从他的视角里,越过余礼高举的双手和线条流畅的肩,黑云看见那个嗜血的、残忍的、亲手枪杀了自己全家老小的凶徒舔着嘴角,朝着余礼缓缓地扣下板机。
所以他说,余礼真是个蠢货。
此人看着就绝非尊信守诺的主。黑云早就提防着他放冷枪,这下径直一扫腿,按着余礼的颈椎让他俯身,自己则是将脚一蹬,蓄着满心怒火直直冲了上去。余礼的反应也很快,顺着黑云的力道一矮身,在枯枝败叶的软地上翻滚一周,刚好摸到那支被他踢开远的警用手枪,当即拉下保险栓朝天连发两枪,而后将枪头一转,稳稳地对准李伟光。
李伟光被他们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震慑了一瞬,而后更加凶恶地大叫一声,死死抓着那支救命似的猎枪,但又因双手抖得像筛子似的怎么也瞄不准人。他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眼一闭不管不顾地就要开枪,被冲上前来的黑云握住枪管一拧一送,砰砰砰地在地上留个下半寸深的弹孔,再按扳机时,竟是一发子弹都不剩了。李伟光本就行动不便,这下更是被逼上绝路,拼尽浑身蛮力举着枪管就往黑云后脑上砸去,但警犬的反射速度远在他之上,仅是头一偏便躲过,顺势借着惯性将对方摔倒在地上。
俩人扭打撕扯得激烈。黑云借力将李伟光重重惯在树干上,李伟光咬着牙一声闷哼,毫不犹豫一拳砸在黑云的小腹上,反倒被警犬牵制了右手。黑云还想乘胜追击,一时竟反被他用全身重量压住了双臂,李伟光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摸出把匕首来,金属的刀光直冲脖颈。
他心下一松,不见那匕首落下,忽而李伟光就泄了满身力气,呻吟着侧倒下去。黑云这才发现他的肩上正滋滋往外冒血,不远处,余礼正面无表情地给手枪拉上保险。
刚刚开完枪的余礼,面色冷峻地犹如冷心冷情的刽子手。但当他收起手枪,抬眼看向他的警犬时,周身凌厉的气势又像一瞬间软化了,三两步走到黑云眼前——看也不看滚在地上的嫌疑人——而是先关切地问他:
“没受伤吧?”
黑云摸过他腰间别着的手铐,仔细把那人拷上,甚至报复似的将他的两样凶器都踢远了,这才别别扭扭地随口夸了一句:
“多亏你,枪法不错。”
余礼笑道:“那是,我射击课的成绩,多少还是过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