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不是没出过玉兰基地——他是见过世面的犬。但要说在基地外过夜,尤其是长达两周之久的出行经历,那还当真是第一回。
黑背的昆明犬撑着下巴,看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从人烟稀少的城郊到繁忙的闹市,又从嘈杂的商业区中远离,渐渐来到一处陌生的城区。余礼坐在驾驶位上,指节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路况。他一句话不说,黑云也不想太主动,于是他们便这样沉默着,听车内的暖气运作时发出的呜呜低响,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这里连音响都没开,漫长的车程无聊得过分。黑云耳畔全是发动机和车轮发出的没完没了的白噪音,烦躁得很,把耳朵深深地压下来。但余礼就像看不出他的不适,依旧全神贯注在开他的车。黑云磨了磨牙,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打开车载音响。
“——噢,莫妮卡!!!嗷!”
余礼明显被突然大吼的音响震了一下,猛一急刹车。后头跟着的车辆险些追尾,狂按喇叭。后视镜里跟着亮起的一排警示灯简直晃眼,余礼干咳了一声,耳根都红透了,黑云顿时有点心虚,下意识道:
“余礼……”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余礼像是被刚才那一下呛到了,又连着咳嗽几声,这才换挡再起步,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对黑云解释,“这辆车是找赵班借的,我还不太熟悉。没想到他平时听的音乐那么……嗯,狂野。”
确实狂野。
“我太久没开手动挡,有点生疏了。”余礼弯起眼睛笑笑,双眼仍目不斜视地关注路上的车流,黑云这才发现他也许是在紧张。
余礼说:“没关系,你玩吧,不影响我。”
“算了吧。”黑云表示。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撇去那些危险性因素,因太过专注而容易受惊的余礼,好像、有点、可爱?
昆明犬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把那些危险想法抛之脑后。此时在他们简短两句对话的过程中,音响里的摇滚巨星早已唱到:“你以往教我教我恋爱真谛,只可惜初生之虎将你睇低——”
他一把掐断了音响。于是车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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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礼的家位于市区偏郊的一间独栋。因为常年住在基地宿舍,连自家钥匙都得翻找好一会,这才堪堪从门前地毯下找到一只备用的。但他的家丝毫没因主人的漠视而变得杂乱无章,恰恰相反,它非常整洁干净,而更令黑云意外的,余礼的别墅后院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整套犬训练器材。
“所以我说,跟我出来,不意味着训练就能能偷懒了。”余礼笑得很狡黠,好像停职是件令人垂涎的光荣事,“休假的是我,不是你哦,黑云。”
黑云已经习惯了他偶尔的轻佻玩笑——这通常意味着余礼的心情很好,他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我想不到在我还需要训练的情况下,你这算是什么休假。”
“不不,这当然算。”余礼脱下外套,整了整衣襟,唇角的弧度变得更深,“我纯粹出于兴趣指导你。”
精神胜利法。黑云更加无语,他也脱了外套,余礼顺手帮他收走,掸平了一齐挂到门口的衣钩上。
黑云看出来了,余礼在生活上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喜欢妥帖的规律的安排,哪怕在“休假时间”也一点学不会放肆。他听见余礼的声音慢悠悠地在他身后响起,像是能听见他的心里话:“但现在嘛,恐怕少了一些兴致……唔,可黑云的训练不能落下,先去绕着后院跑上两圈吧,今天我们进行体能锻炼。”
余礼的确在享受他的假期,他很懂得如何获得更高级的愉悦,从强烈的对比中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当黑云在他家的后院里挥汗如雨时,他却气定神闲地揣着他的保温杯,杯里一上一下漂浮着茶叶梗,坐在阴凉处,脸上带笑。他满是愉悦地观赏着黑云受苦时的狼狈,像基地里任何一个残酷无情的体能教练那样——还是说,任何人只要掌握了这种折磨人的权柄,最终都会变成让人讨厌的这副模样?
黑云漫无目的地放由自己胡思乱想,他正倒吊在余礼家的围栏上,吭哧吭哧地做卷腹。汗滴顺着他的鼻梁倒流进眼睛里,辛辣的刺激感让他眯起了眼。
“继续,别停。”
含笑的命令。黑云睁眼一看,余礼倒立放大的脸近在眼前,他从鼻腔里闷闷地发出两句不满的哼声,在余礼听来倒像幼犬黏糊糊的撒娇。于是心软的训导员无奈一笑,拿毛巾在黑云眼前晃了晃,捧着他的后脑勺细细为他擦去额角和鼻尖上的汗珠,指尖插进发里。毛巾的触感细腻,柔软得像天上的云……也像余礼带着微凉的指尖。
他从脸底臊起一阵绯红,好在被运动时的高温遮挡了过去。半晌后见黑云还不继续,余礼好笑地拍拍他的脸,问他:“这就累了吗?你还有50个,两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