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沥启悠悠转醒的时候,广玳正乖乖伏在刚搬进房不久的小书案上认真写着些什么。
余光里瞥见床幔细微颤动,广玳当即停笔起身,一路小跑至微生沥启近前。
微生沥启意识恢复清明之时,见到的便是广玳深深蹙眉,杏眼一眨不眨专注盯着自己的景象。
“爹!你终于醒了,现下身子感觉如何?可还有甚么不适?”瞧见父亲终于清醒,广玳语气里掩不住的欣喜,一连串问题直直砸向微生沥启,末了,似是在思考病患自己的描述会不会不太准,便语速极快向微生沥启交代着先继续躺着,她去将大夫带过来。
仿若经历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噩梦,微生沥启此时精气神颇为不佳,可看着自家姑娘关切忙前忙后的样子,又觉得被阵阵暖意环绕,气力也恢复不少。
微生沥启定定望着广玳远去的身影,失笑着朗声道,“跑慢点儿!小心摔着!”
微生广玳明明已经跑远,却还是听得清楚,回过头冲微生沥启粲然一笑,“知道啦!马上就回来!”
日暮霞光下,那笑容耀眼极了。
华款冬静静立于月洞门旁,将那份专属于广玳,肆意张扬的光再度深深烙印进了心。
轻拍腰间医匣,华款冬步伐坚定朝广玳方向走去。
前世。
某日微生沥启比平常下朝时间晚了两个时辰才回府。
彼时,刚从郄阳城归来不久的微生广玳还在一面努力熟悉着各处分布的蛛网独特侧重职能,一面清算着相府每季账目,分身乏术。
待到用晚膳的时辰早过,微生广玳讪讪走入主厅准备迎接微生沥启一顿说教时才发现,她那一向极其重视阖家同食的父亲,竟也还没来用过饭。
微生广玳顿时心生一计,好不容易让她也找到了“以下犯上”说教的机会,她自是不会任其悄然溜走。
象征性敲了敲微生沥启书房门,广玳郑重清了清嗓子,不准备给微生沥启解释的机会,一等他走至门边就要开始她的表演。
不料等了许久,广玳气焰渐弱,屋内人还没有丝毫应答迹象。
微生广玳:?消极抵抗?绝不容许!
广玳又敲了敲门,笃笃声后,微生沥启不耐的声音传来。
“何人?”像是被打断了重要的思绪,微生沥启显得有些颓败。
“爹,是我,广玳,很晚了,用些餐食罢。”听出了不对劲的广玳老实回着。
得到微生沥启肯定回答后,广玳轻轻推门而入。
屋内,遍地漆黑,唯有微生沥启书案旁几点稀松烛火,那人就这么对着微弱火光,翻遍了面前所有书册。
“父亲遇上甚么棘手难题了?能说与女儿听听么?”广玳将端来的汤水饭食尽数摆于圆桌之上,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微生沥启闻着暖汤香味,沉寂已久的食欲被勾起,缓缓站起身走了过来,坐在了广玳面前。
“无月街,你有印象么?”还未动筷,微生沥启伸手揉了揉眉心,复睁开眼时,悄然开了口。
“启夏门后,因着前朝炀帝年轻时在那处杀伐过甚致使风水极差,开什么铺子俱不得长久,已被荒废许久的无月街?”微生广玳细细回想着,不解缘何父亲突然提及此地。
微生沥启闻言,幅度轻缓点了点头,“近些日子,不知何处窜来了好些流民,皆聚集此处,因着不作恶,朝廷没有出兵征伐的由头,但若就此放任这群人占着黎安内寸土寸金的地。”
微生沥启叹了口气,“圣上虽未明说,但为人臣子若是这点洞察力都无,也就无须再待在朝堂之上了。”
广玳心下顿时明晰,“土地治理不当,民愤四起。父亲,莫同我说,这担子被推到了你身上?”
见微生沥启点头,广玳顿时气极。
“去岁,那岑正不是信誓旦旦将民生一股脑儿揽去了么,怎么现下出了问题,职权就回到您这了,岂有此理!”广玳几欲拍桌而起,但顾着面前是自己父亲,无奈生生忍住,脸色难看极了。
微生沥启又叹了口气,私心里还是不想让广玳掺和进太多朝政是非,停了话头。慢条斯理拾起眼前筷箸,细细吃起了广玳送来的饭菜,万幸,还未凉透。
广玳自是明白父亲心中所忧,但干干净净置身事外,她也做不到。
微生沥启瞧见广玳眼里愈聚愈多的愁绪,便也了然广玳定会插手,停了箸,又拿起帕子净了净嘴,赞赏又不免夹杂着忧愁的目光投向自家逐渐长大成人的姑娘。
“流民走投无路,人在只剩死路一条时会做些什么是很难预料的,你若是执意要帮爹,便时刻记挂着保护好自己。”
广玳没想到微生沥启就这么松了口,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应了微生沥启嘱托,又让他自己喊下人们进来收拾残羹,风风火火就回自己房里做准备工作去了。
一日后,无月街流民堆。
两个衣衫褴褛,浑身也脏兮兮的姑娘自然跟上了流民们步调,排在了领黎安某好心之人施粥的队列之中。
“玳姑……”
“嗯?昨晚怎么说的……”微生广玳压低声音轻轻提醒着。
“小玳…,小玳啊,我们真的要这样么?”棠枝望着眼前自家姑娘兴致勃勃的模样,真的费解。
为何自家姑娘不能像那施粥之人一般也支起送食的摊子,那样不是更能激起流民好感么,何故要“入乡随俗”融入流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