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赵归梦直起身,盯着他眼睛,也想看透他的心思,“我知道你想逃跑,我也想放了你呀。可你眼下又中了毒,我怎么放心呢?”
她话音一转,继续道:“不如,你告诉我那些人为什么追杀你,你把不该拿的东西给我,你就安全了,我也能放心离开。”
赵归梦一脸为他考虑的表情,配上她这番话,简直称得上是体贴入微,充满了为人着想、愿意替人赴死的英雄气概。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裴珩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轻轻摇了摇头:“东西不在我这里。”
赵归梦慢慢悠悠地笑:“看来我只好受累,带着裴大人一起上路了。说起来,裴大人还是福泽深厚,不像我这般命苦呢。”
“赵娘子?”门口的农妇又敲了敲门,“我做了午饭,你和你相公一道来用饭吧?”
“好,多谢王娘子,我们这就过来。”赵归梦抱着双臂看着裴珩,冷淡道:“走吧。”
裴珩确实是浑身无力,想要坐起来都无法,只能抬头看着赵归梦。他什么都没说,可是赵归梦什么都明白了。她道:“等着。”
她出去片刻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面疙瘩汤,像催他喝药一样,言简意赅:“吃。”
裴珩道了谢,伸手接过汤匙,却也颤颤巍巍。
赵归梦能看出来,裴珩不是装的,虽然俊秀的脸风采依旧,但是额上鬓角已经密闭汗珠。喝汤这样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勉力支撑了。
“太慢了。”赵归梦嫌弃道,一手拿起汤匙,一手端着碗,凑到他跟前,竟是喂起来了。
但她显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也没有照顾人的耐心。一勺一勺,中间没有间隔,裴珩还没来得及吞咽,下一勺又来了。偏偏她自己还不觉得,只觉得新奇,像是有趣的、新鲜的游戏。
她微微瞪着双眼,嘴角无知无觉地翘起,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这表情让裴珩产生了几分诡异的熟悉感。
他想起他幼时养过的那只乌云踏雪。原先给它取名叫乌云,它从来也不理。叫着叫着,到了下人嘴里,就成了乌圆。它却有了几分兴致,时不时赏脸应一声。
到了后来,乌圆就变成了圆圆。叫的时候,舌尖要翘起来,喊成圆圆儿——它就会翘着尾巴小跑过来,仰着圆圆的脸,瞪着圆圆的眼。
那双圆圆的眼总是在悄悄打量他——趁他不注意,飞速扑腾上来,挠上一爪子吓他一跳。干完了坏事,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赵门使,”裴珩这么久以来,终于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神色,抬手擦了擦嘴角留下的面汤,“抱歉。”
赵归梦本来还有几分不耐,见他露出这表情,心里顺畅了。顺畅过了头,就有点愧疚。
这种心态,在慕亭云嘴里,就叫做顺毛驴。你越犟,赵归梦看你越不顺眼。你若是可怜了,她反倒同情了,散发出薄弱的善良。
“行,我慢点。”她难得地体贴了一点,速度放慢,配合着裴珩的速度,“虽然你中了毒,但这里既没有好大夫,二来我们也耽搁不起,一会儿就要上路。”
“我知道,赵门使安排就好。”裴珩颔首,轻轻蹭了蹭唇角。他薄唇染上胭脂色,面汤太烫了。赵归梦显然没有发觉,他倒也都忍了。
赵归梦提醒他:“你叫赵玦。”
言外之意,是要裴珩不要再叫她赵门使。
“嗯,”裴珩应了一声,从善如流,道:“娘子。”他丝毫不忸怩,好像看不出来这是赵归梦在作弄他。
这样一来,不好意思的反倒成了赵归梦。她顿了顿,趁着屋内昏暗,对方看不清她的表情,干脆直接调转话题:“那就这样,你起来吧,我们马上就走。”
她转身出去。紧闭的门后,响起一声若不可闻的轻笑。
两人从农舍出来,先向农妇二人道谢,然后相携着往外走。
王娘子看二人出了院门,才低声说:“这公子长得跟仙人似的。”
“你胡说什么?你见过仙人?”她相公嘟囔。
“我是没见过,但如果有仙人,我觉得就是这模样。”王娘子踮起脚来眺望二人的背影。
她相公低头摩挲着赵归梦给他二人的银锭,不太确定地问:“这得有一两吧?”他摇了摇头,想起赵归梦给他银锭子时那心痛不舍的表情,又说: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吃饭要喂,走路要搀,银子也没几个,可怜小娘子,长得那么好看,跟了这么个人。所以跟你说,不能找绣花枕头啊。你相公我虽长得不好看,但能干活呢。”
王娘子叹了口气,也说:“唉,赵娘子确实辛苦。我看她右手虎口都有老茧,肯定是干活干的。果然,老天爷不会让人把好事全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