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美又香,赵归梦的声音都轻柔了几分:“好姑娘,我们是正经人,找你们鸨母,你别怕。”
女郎眨了眨眼,示意她知道了。
赵归梦问:“你们鸨母在哪?”
女郎抬手指了指前方:“白日,应该是在账房算账呢。”
赵归梦向她致谢,然后朝着女郎指的方向走去。
鸨母果真在账房,见了两人这奇怪的搭配,倒也神色如常,依旧热情介绍:“两位贵客是头一回来,我给贵客介绍一下我这坊中的姑娘?”
“不用介绍了,我们要找杳娘。”赵归梦打断她。
鸨母见他二人分明是从后院过来的,诧异地挑了挑眉梢,说:“好,请贵客去楼上雅间少待,我这就去叫杳娘。”
这香乐坊的后院别致,楼上的雅间也一样别致。一间房,用两帘轻而薄的白绸翼隔成两半。他们这边有一方一丈宽的榻,榻上的桌案摆了茶盏,合香徐徐燃烧。隔着白绸翼,只隐约看见对面的地上铺了厚厚的红氍毹。
吱呀一声,门开了。
原来这个房间有前后两扇门,他们走前门,白绸翼那端还有个后门。
有人从后门进来,跪坐在红氍毹上,一言不发,竟开始拨弄琴弦,弹起琵琶。
赵归梦听着听着,忽然微微睁大了眼。在这脂粉飘香的香乐坊,柔弱女子手下的琵琶,竟弹出了金戈铁马的气势。
一曲终了,两个婢女各站一侧,徐徐拉开白绸翼,露出后面芙蓉花一般的女郎。
“原来你就是杳娘。”
白绸翼那端的女郎,正是在后院亭中遇见的女郎。
杳娘颔首,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面上一分羞涩的笑:“杳娘这厢有礼。”
“我看你,不像朔北人啊。”赵归梦细细地看她的脸,“长得不像,口音也不像。”
杳娘点头:“我的故乡是瑞京。不过,既然在朔北落了脚,也算半个朔北人了。”
她将琵琶放下,缓步近前给二人斟茶,目光游移,慢慢在裴珩半遮的脸上划过,轻声询问:“两位贵客,今日只是来听曲的吗?”
她长睫轻颤,似乎心中忧疑不定。
“你不要紧张,”赵归梦这少见的温柔语气引得裴珩侧目来看,她继续说:“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她这么一说,杳娘像是得到了些许安慰,强撑着自己镇定地看着两人:“客人要问什么?”
“吴世安,你还记得吗?”
杳娘点头:“吴郎君在楼里住了好些日子。”
“你们不知道他犯了命案,还敢收留他?”裴珩忽然道。他虽然遮了半张脸,通身的气度却遮不住。他笃定的语气,让杳娘瑟缩了一下,她说:“吴郎君是极少见的温柔客人,他说他没做伤天害命的事,我就信了,让他在我后院里藏着。”
似乎是怕裴珩不信,她又看向赵归梦:“鸨母不知道的,是我有私心。”
赵归梦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我们今天不是为了这件事来兴师问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她从怀里掏出假玉盘,轻轻地置于桌案上。
杳娘的眼神瑟缩了一下,手指绞着帕子,嗫嚅着想要开口,又似乎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赵归梦继续款款道:“没关系,你好好想一想。不过,在没在你这里都没关系。”
她说着,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杳娘却不解:“您为何说没关系?”
赵归梦讶然看着她,说:“你还没听说吗?吴世安被抓当晚,有人扮作衙役劫狱。虽然没见到他的尸体,可是当晚执勤的衙役死了四五个!想来,他也是凶多吉少。所以,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东西,都无所谓了。”
她语气轻柔,落入杳娘耳里,却不啻于惊雷。
“吴郎君,死了?”那道柔软的声音不免有了几分颤抖,芙蓉泣露。
“哦,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赵归梦在怀里揉搓半天,也没有找到帕子,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裴珩,此人的袖口中经常能掏出帕子来。
裴珩没有看她,神态自若,不动如山。
算了,赵归梦若无其事地放下手,继续说:“只是,拖得越久,就越不好说。”
“我听明白客人的意思了。”杳娘抬起头,面颊带泪,眼睫濡湿,“客人少待,我这就去拿。”
杳娘起身,屈膝告退。
房内就剩下他二人。赵归梦的坐姿非常随意,神态也很放松。裴珩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落到她翘起的一只黑色皂靴。杳娘弹曲的时候,他看见赵归梦随着曲子晃着脚尖,一派悠然。
她待女子,倒是出人意料得柔和。
杳娘不多时又回来,手里的绿檀木琵琶变成了一只不起眼的红漆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块白绸布。解开白绸布,露出一块碗状的石头。
赵归梦取出来,翻面一蓝,幽深澄澈的玉石如同夜色苍穹。
正是玉盘。
杳娘道:“那日深夜,吴郎君忽然来找我,说自己惹了天大的麻烦。我见他浑身狼狈,脸都被烧伤了,着实可怜,就收留了他。他把这玉石交给我藏起来。前日,官差气势汹汹地来拿人,吴郎君什么都没来得及交待,就被带走了。我心里也十分害怕,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赵归梦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肩膀,说:“若再有人来问你,你只说不知道。”
“那吴郎君……”杳娘忽然壮了几分胆子,担忧地问:“可能平安?”
赵归梦道:“你放心。”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杳娘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眼中有化不开的担忧,转身进去时,杳娘幽幽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