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只有你力气很大吗?”接近两米的小山似的黑西装男人喘着粗气,满脸通红,双眼充血,鸽子蛋大小的拳头像冰雹一样疯狂地砸在钢蛋的腹部,钢蛋两只手光去拽着领口,完全抽不出来手回击。
坐上车的莱昂看见钢蛋嘴唇青紫,傻里傻气的脸现在痛苦地皱成一团,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动,虽然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毫不犹豫地发动汽车离开,一个毫不相关的拖油瓶,甚至可能是警察的卧底的傻子,丢掉他是理所应当的、完全正确的事情,莱昂还是从后面用肘击送大个子的黑西装男人到天堂。
“上车,”莱昂没好气地说,一边挂了档位,“警察快要来了。”
“谢谢你,莱昂。”钢弹一屁股跳进副驾驶,眼睛里全是幸福的小星星,“从来没有人救过我的命,你是第一个为我挺身而出的人。”
“你闭嘴就是对我最大的善良。”莱昂冷淡回应。
警笛声逐渐远了,莱昂把车停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拐弯处,用不容反驳的、命令的口气说:“下车。”
“这到哪了?”钢蛋把头伸出车窗左右看了看,“店面都是关着的,我们下去干什么?”
“不是我们,是你,就此别过吧,钢蛋。你我是亡命之徒,两个逃犯太过显眼,分开逃跑是最好的选择,再说,我们也没有必须在一块的理由。”
“不好,我不同意。”钢蛋双手抠住车座椅两边,一副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待在车里的势头。
“你在闹什么脾气?我们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带着一个警察的探子到处跑有什么意义?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了。”
“我不是警察的探子。”钢蛋委屈地说。
“怎么?和梅耶他们在一块的时候表现多么自然,你有多少次进到梅耶的办公室?”
“梅耶长官叫我去的,我不能拒绝,每个人都可能被梅耶长官传唤,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钢蛋,那所监狱里能够与监狱长交谈,和检察官打招呼的人,至今为止只有你一个。我知道他们的策略,在我身边安插一个傻瓜,套出那两千万的下落,就像温水煮青蛙,别以为我不说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钢蛋泫然欲泣,莱昂的话像砂纸,肆意在他的心尖来回摩擦。
“我,我...”钢蛋不知道说什么好。
叮铃铃!此时一个电话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莱昂修长劲瘦的手指敲了三下不停震动的车载电话,修剪整齐的指甲映着羊脂玉似的润泽,直到电话快要挂断,他才慢悠悠拿起话筒。
“人捉到了?”彼得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莱昂悠然地说:“没有,你的几个手下被我扔到大街上了。”他斜瞥一眼后视镜,看见钢蛋下车跑到车尾后面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双手挡住了看不见在干什么,从他脸上开心的表情可以猜出不会是什么让人安心的事情。
彼得有些恼怒地说:“别以为你能找到我,莱昂,只有死人才能来见我。”
莱昂呵的一声轻笑,“彼得,不必说这些没用的,后天晚上之前,我会在你的办公室里,到时候谁站着谁躺下,各凭本事。”
“莱昂,如果你是为了当年小茉的事情像一条疯狗一样咬住我不松口,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
莱昂挂断了电话,他发动了车子,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钢蛋左顾右盼,弓腰、驼背、缩着脖子跑回来。
莱昂一时被钢蛋滑稽的模样弄得忘记锁上车门,错过了把钢蛋拒之门外的最佳时机,于是幽幽叹了口气,他知道目前是甩不掉这个怪力气的疯子了,什么都没说,踩下油门向城郊开去。
中午,车开到了一处荒废的垃圾处理厂,堆积如山的垃圾在刺眼的阳光和与之而来的高温环境之中腐烂发臭。
刺啦一声,莱昂拉好手刹,两手搭在方向盘,平淡地说:“好了,你现在应该去联络警察。”
钢蛋点了点头,认真地回复:“知道,我现在要去联络警察。”
莱昂看了看系着安全带的钢蛋,对方没有任何想要起身或行动的念头,提示说:“你现在可以用车载电话往警察局打电话,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向警方传递消息。”
钢蛋拿起话筒,食指按在“0”键上,但没有按下去。
“警察局的号码是多少?”
“我的老天。”莱昂用手搭住额头,他不知道梅耶为什么会挑选一个如此愚蠢的人当做探子,懈怠到需要逃犯主动提醒完成任务,如今连警察局的号码都忘记了。
“你怎么会不知道警察局的号码?每个公民都知道的事情,你父母难道没有教过吗?‘遇到困难找警察。’”
“哦,警察不来找我们麻烦就是最大的善意了,他们只会在没有酒钱的时候出现。”钢蛋撇撇嘴说。
“那你为什么拿起电话?”
“你叫我给警察局打电话。”钢蛋无辜地说。
“算了,放下电话,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莱昂扯到了左肩受伤处,嘶了口冷气。
钢蛋侧头看了看莱昂,“下车。”
“干什么?”莱昂警惕地说。
“下车就对了。”钢蛋先下来,他绕行垃圾堆一周,从废铜烂铁之中翻出来一把四肢健全的木制小椅子。
“很好,我就知道这里永远是奇迹的宝藏库。”钢蛋满意地把椅子放在莱昂面前,用脚踢了踢椅子脚,“非常结实,不用担心,坐上来,你的胳膊脱臼了,我可以帮你治好。”
莱昂将信将疑坐到椅子上,钢蛋一手擒住莱昂的肩头,一手扣住大臂。
莱昂眸子里闪烁着威胁的意味:“不许和我开玩笑。”
钢蛋毫无顾忌地露出天真烂漫的傻笑,莱昂以为他又在发疯,想抽回胳膊,电闪雷鸣之间一声脆响在脑袋里炸开。
“好了,做这个不能心有顾虑,要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快速推回去,你看看是不是好啦?”钢蛋蹲在旁边,两人的距离近到可以让莱昂感受到钢蛋温热的呼气吹在锁骨上。
莱昂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从来没人敢靠自己这么近,他想给这个不识规矩的家伙一拳,但脱臼的胳膊确实不痛了,他不是一个没良心的人,做不到殴打欠了人情的人的举动。
“好多了,谢,,谢谢你。”莱昂细若蚊音地说,耳朵尖发红,这是他第一次感谢别人,真是难以想象。
“太好了,这下你全好了。”钢蛋大笑起身,叉腰背对阳光站立。
莱昂仰头看了他一眼,刺眼的白光让钢蛋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不过就算不用看他也知道钢蛋脸上现在满是傻瓜一样的笑容。
“傻瓜,治好我有什么开心的。”莱昂心想。
忽而天旋地转,莱昂看见湛蓝的天空,钢蛋乱蓬蓬的鸡窝头,鼻尖缠绕着被污染了的泥土的酸味,尾椎骨传来一股尖锐的疼痛。
“椅子是坏的。”莱昂看着眼前放大的钢蛋写满关切的傻脸,“果然不能太相信这个傻子。”
“不过刚好,我们人情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