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打击世界的响声几如咆哮,海平面上依稀可见数米高的海浪正席卷而来。
海边的最后一头怪物被刀光劈成两半,无力地坠落进翻涌的海浪。
“队长,这里有一个普通人!好像昏迷了!”
队员仍在喘粗气的呼喊声穿透哗啦啦的雨幕,传至沈平澜的耳畔,他右手臂垂落,一柄接近一人高的锯齿长刀“啪”地击打在水面上。
怪物的血液顺着刀身涌入大海,他的心头闪过疑惑,在这片与异类怪物战斗的战场上,怎么会有一个普通人?
涉过翻涌得越来越激烈的海水,他穿过雨幕,找到了正蹲下身守在一个人身边的队员。
目光垂落,他看向倒在海滩上的青年。这青年脸色苍白,紧闭双眼,衣物已经被浸透,就这么被海水冲上了岸。
“这人会不会是附近城镇的居民啊?长得很好看诶……”
无视了发现青年的队员的念叨,他的目光梭巡一圈后,集中在了一块从青年衣领子里翻出来的木牌项链上。
顶着汹涌的暴雨,他依稀可见这块小小的木牌上刻着一个旧体的“沈”字。
他静静看了片刻后,向项链伸出了手——
柳易感到脖子处传来拉扯感,他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男人拽起自己的项链,正仔细打量着链子上的木牌。
旁边还有另一个人在喋喋不休:“诶,用木牌做项链?好少见啊,但是队长你这么看别人的东西——”
说到这里,此人一低头,与躺在海水里的青年睁开的幽深眼眸对视了:“不太、礼、貌、吧……啊,呃,你醒啦?”
柳易一把从男人手中拽回自己的项链,慢腾腾地撑着沙地坐起了身。
蹲在他身边的话痨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好?你能听到我们说话吗?不要怕,我们都是‘协会’的‘猎人’,不是坏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会在这附近昏倒啊?”
柳易捂了捂脑袋,有点缓慢地说道:“我记得我去崖边摘草药,然后被人推了一把……我落入了海中,然后就昏昏沉沉的,记不清了。”
“唔……听起来,你是被人推下海后,又被潮水冲上岸了呀……”话痨摸了摸下巴,又扬起灿烂的微笑询问道。
“你叫什么?是哪里人?是附近那个小镇的人吗?”
柳易的意识在此人一系列的追问下很快清晰,他在话痨的帮助下站起身,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回答道:“我叫柳易,柳树的柳,改弦易辙的易,我就住在海牙镇。”
“喔——海牙镇,果然是附近那个小镇啊,我们最近就驻扎在那里,正好战斗结束了,我们送你一道回去吧!”
话痨青年热情地对柳易发起了邀请,后者穿过势头不减的雨幕,分辨着前者脸上的表情。
似是意识到对面在打量自己,但话痨青年毫不在意——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
无论是身上这套浸透了血腥气的制服,还是手中那沉重锋利的冷兵器,都令他、他这样的人,成了整个社会中的异类。
一百八十多年前,被当地人奉为神山的卡迪摩拉山上爆发了被后世称为“卡迪摩拉广播”的事件,那座古怪的大山内部传出了无比洪亮且低沉的声音。
自此以后,未知的污染流遍东西两片界域,仿佛无穷无尽的怪物开始在世界上游荡,正常的生命被异化为怪物,环境如活物般扭曲,那些感官敏锐的人更是看到卡迪摩拉山的山顶与圆月之间,出现了一个神祇般的巨大身影。
大威力热兵器的高能冲击被愈发怪异的环境极大幅度地削减,人们重新拾起旧时代的冷兵器,成为“猎人”狩猎着各地的怪物。
猎人为人们清理出一片安全的净土,是人类赖以为生的群体,可与此同时,猎人也被普通人忌惮乃至厌恶。
这是因为,猎人自成为“猎人”的那一天起,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被卡迪摩拉山影响的道路,总有一天他们会变成自己曾狩猎过的怪物。
话痨青年大大方方任苍白而清隽的青年打量了片刻,听到了意料之中但仍然令他沮丧的回答:“不必了。”
柳易并非歧视这些猎人,只是他想要一个人走走,整理一下思绪。
他对话痨青年感激地笑笑:“谢谢你们救了我,接下来就不麻烦两位了。”
可他刚转过身准备离开,那个在他苏醒时拿着自己的木牌打量的男人开口了,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回荡:“等等。”
他转过身,又听到这个高大的男人与他相隔一层厚重的雨幕,在咆哮般的雨声以及海浪将近的声音中说道:“你与我有婚约。”
“……?”他歪了歪脑袋,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胸前,衣物下存放木牌的位置,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你与我有婚约。”
“咳咳咳呃!”一旁的话痨青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不是,队长,你在和刚认识的人说什么啊!”
柳易也露出了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嗯?对不起,我不太能懂你在说什么……对不起,大家都说我挺笨的。”说到这里,他转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个,海浪快来了,我得赶快走了,谢谢你们!”他最后一次道谢后,转身匆忙离开了海岸。
“呼啦——!”
在他走后不久,他听到大海的吼声从背后传来,便回头看去——
荒芜的海滩上,那昏暗天地连为一体的边际处冲来十几米高的浪头,倏然立起,又倏然重重拍击在岸边,将那些被猎人武器切开的怪物尸体,通通卷入了一望无际的深邃海水里。
第一波海浪退去时,海滩上已经看不见那两个猎人的身影了。
天空开始酝酿闪电之际,柳易的身影出现在了海牙镇的入口处。
哪怕暴雨滂沱,不远的岸边还有海浪在肆虐,海牙镇的街道上依然有不少镇民忙碌的身影。
大多身材健壮但佝偻的镇民们弯下腰,无言地摆动着货物,或在自家房屋上敲敲打打,毫不在意天空与海洋传来的怒吼。
青年白皙的身影出现在这里时,宛如一个极尽美好的天使,误入了人间最为灰暗之地。
那些正在干活的镇民动作微微一顿,下一刻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就好似没有看到柳易的到来。
只有一个人例外——
“柳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