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啦,富冈先生,你终于醒了。”
见他睁开眼睛,胡蝶香奈惠的声音第一时间传来。
“胡蝶???”富冈义勇眨眨眼睛,开口说话后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沙哑得可怕,他清了清嗓子,感觉好点了才问:“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个下午!”胡蝶忍在他床边的另一侧,在胡蝶香奈惠替他的腰后塞了颗枕头,让他能稍微坐起来一些后,贴心地递上一杯水,嘴上不忘埋怨:“怎麽长这麽大了连照顾自己都不会,昏迷的时候还紧抓著我的姊姊不放。”
胡蝶忍刻意加强了重音在‘我的姊姊’这四个字上,一边狠狠瞪著富冈义勇。
“哎呀,小忍虽然这麽说,还是很在意富冈先生的哦。”胡蝶香奈惠摀著嘴巴轻笑:“照顾富冈先生的事情,大多是小忍完成的呢。”
“姊姊妳别胡说——”
“谢谢妳,胡蝶。”富冈义勇握著水杯,杯裡的温度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烫,水裡还放了点盐,恰好适合刚醒来的病人入口。
胡蝶忍顿时停住了佯装不满趁机向姊姊撒娇的举动,看向富冈义勇,见对方仍然不解地回望,胡蝶忍鼓起了脸颊:“我们都姓胡蝶,富冈先生这麽说的话我可分不清楚你在向谁道谢。”
“??”
富冈义勇沉默著,即使胡蝶忍这麽说了,他依然不知道该怎麽办,他下意识地望向胡蝶香奈惠,虽然对方偶尔会流露出可怕的气势,但是好几次柱合会议上都是多亏了对方解围,才能从不知该怎麽解释才好的局面中解脱。
但是在和亲妹妹胡蝶忍的较量之下,富冈义勇毫无悬念地落败了,胡蝶香奈惠捧著脸笑的灿烂:“哎呀,小忍说的有道理,我都没有发现呢。”
富冈义勇看著胡蝶忍被姊姊夸了后有些害羞,却又藏不住得意的样子,不禁想起了胡蝶香奈惠作为花柱战死后,胡蝶忍是怎麽在短短的时间内蜕变,成长为他印象中那个认真的实干家的。
虽然现在也总是很认真的样子,但是还是有些差别。胡蝶忍在失去了姊姊后,戴上了某种面具——不只是微笑,还有其他的、富冈义勇分辨不出来的东西。
那种危险的感觉就像是在悬崖边的冰上滑行,用著完全来不及反应过来的速度快速与他擦身而过,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胡蝶忍义无反顾地投向那个深渊,让自己的身体成为后辈们前往未来的桥樑。
“富冈先生、富冈先生???义勇?”
听见温柔的女声呼喊他的名字,富冈义勇浑身一震,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开来,猛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胡蝶香奈惠,带著困惑的笑容看著他:“怎麽突然就开始发呆了呢,富冈先生?”
富冈义勇将漫到嘴边的那声“姊姊”咽回口中,他抿了抿嘴唇,尽力忽视那股苦涩的感觉:“抱歉,妳们刚才在说什麽?”
“富冈先生就喊我‘香奈惠’就可以了,这样也比较好分辨吧?”胡蝶香奈惠顺著富冈义勇的意思换回原本的话题:“小忍则是看她自己想要富冈先生怎麽称呼,这样可以吗?”
“不??”富冈义勇本想拒绝,突然改变称呼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是总觉得真的那样直呼一个女孩子的名字,会被师父和锖兔骂得很惨。
比没有加上敬称还要惨的那种。
但是胡蝶香奈惠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朝著他更凑近了一步:“相对的,我也会直接叫富冈先生为‘义勇’,就像刚才那样。”
富冈义勇忍不住握紧了水杯,身体也向后缩了缩:“我??”
“不行吗?称呼是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没办法让人好好分辨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见富冈义勇紧绷的样子,胡蝶香奈惠没有再继续逼近,而是稍微退远了些,向下看去的眼神裡带著强挂上去的笑容,掩盖著根本遮不住的哀伤。
富冈义勇呼吸一滞,即使眼前的人不是姊姊,只是刚巧在他做恶梦时,说出了姊姊会说的话的人而已??又或者,看在曾经三年,现在半年了的同僚情谊上,他也不想让胡蝶香奈惠感到难过。
可是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喊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的名字——富冈义勇涨红了耳根,胡蝶忍发现了,正想开口指出来,便被胡蝶香奈惠一把捞进怀裡止住了她的话音。
“试试看吧?香—奈—惠—很简单的。”胡蝶香奈惠将自己的名字拆成一个一个音节,放缓了速度,好像在教导刚刚开始学习说话的小孩子。
“香??”富冈义勇张开嘴,尝试让不曾说过的话顺畅地流出:“香奈??”
“没错没错,做得很好哦!”胡蝶香奈惠很温柔,即使富冈义勇做得不怎麽样,她依然微笑著鼓励:“我们再试一次吧,义勇。”
富冈义勇忍不住抖了一下手,握著的水杯瞬间洒出水来,洁白的被褥被晕湿了一片,但是他却没有精力去管被弄髒的地方,手指死死地扣著杯壁,指腹都用力得发白了。
太像了,胡蝶香奈惠的声音和富冈茑子给他的感觉真的??太像了。
富冈茑子去世的时候几岁?十六?十七?恰恰是最明媚的年纪,却永远地停留在花盛开的那一刹那。
被鬼袭击的时候,他才不过十一岁左右吧?如今已经过了好久好久,富冈茑子真正的声音到底是什麽,早就化成时光的碎末消失在脑海之中,但是温柔的女声喊他的名字时,给他的那股感觉,却深深地铭记在他的心上。
他必须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停漫上来的情绪,全身都用力到不停地打颤,视线不受控制地盯著洒出水来造成的那滩深色不断扩散??
一双手轻柔地掰开了他用力到泛白的指节,将被他紧握著的水杯抽走,富冈义勇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抱歉、我——”
“你不用道歉,义勇先生——我这麽喊你可以吗?”胡蝶香奈惠依然温柔而稳定的声音传来,富冈义勇胡乱点了点头:“是我有些太心急了,义勇先生你按著你自己的步调来就可以了。”
有项东西被放进原本握著水杯的掌心之中,富冈义勇凝神看去,是一颗金平糖。
“抱歉,醒来这麽久还没吃东西肯定肚子饿了吧?先吃颗糖,等等应该就能吃饭了??小忍,能麻烦妳帮义勇先生领一碗白粥来吗?还有饭后该吃的药也麻烦妳了。”
胡蝶忍离开的脚步声响起,深色的水渍已经停止扩张了,富冈义勇依然盯著水晕的边界处,似乎这样就能够回到还没有被染湿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