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富二代公子哥,三岛没受过什么训练,在昨晚的审问中,他根本没撑过十分钟,就一股脑地全部交代了。
不过,他知道的也不多,报告上记录了昨晚跟随父亲前去谒见时,和教主的谈话。
“三岛桑,您的次子,现在是在警察学院就读?”
“是,”三岛印象中说一不二的严厉父亲,在那个年轻的教主面前,点头哈腰,就像是某种服从性测试一般,位于地下的闷热和室内没有开冷气,父亲紧张地拿手帕擦拭着额上的汗珠,在莫名清爽的教主面前,更显出凡夫俗子的模样,“他没有经商的天赋,这也算是一种出路。”
“不必那么紧张。”教主轻笑一声,披在头上的洁白圣袍遮挡了他的大半面孔,布料垂坠间,三岛感觉到,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金色眼睛,隐约落在自己的身上,“只是有些事需要他帮忙。”
教主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自怀中传来的尖锐的啼哭声打断,在耳朵捕捉到那声音的一瞬间,三岛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他无法确切地形容那种声音,骇人的、亵渎的叫声,如同要将灵魂都撕裂一般的刺耳,如果一定要用已知的语言来复述的话,那是这样的声音:“Tekeli-li! Tekeli-li!”
尽管谁都没有提出异议,但在诡异的沉默中,没有人能够忽视如同钢刀一般那个声音,它恶狠狠地插入一切理性的对话,凌迟着所有人的神经。
大概只有一个人除外。
教主低下头,神情满怀爱怜,轻声呢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安慰怀中白色襁褓内那个东西,仿佛他怀里的,真的只是一个牙牙学语,值得他悉心照料的幼子一般。
在惊骇又莫名移不开视线的一瞥中,三岛看见一小团挣动的,黑亮而无定形的胶质,仅是一眼,他就飞快地移开了视线——那是铭刻在生物本能上的,对强大猎食者的恐惧。
绝对不能对上眼睛。
明明坐在那里,视线内却只能看到颤抖的地面,慢了一秒才意识到,抖动的不是地板,而是自己的身体。
像是要疯了一样,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仿佛只要轻举妄动,就会被深沉蠕动的黑暗所吞噬。
他至今无法确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只有一点他可以确当——那绝对不是人类。
“不好意思,”仿佛被教主的举动所安抚,那叫声终于渐渐平息,教主饱含歉意地抬起脸,向客人们微微点头,语气中甚至暗含一些甜蜜的烦恼,“这孩子有些任性。”
没有人敢说什么。
然而,教主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三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种没有说出口的训诫。
‘要好好回答我的吧?’
那个笑容里包含着的,是这样的潜台词。
“哪、哪里的话,”三岛听见父亲打着磕巴的声音,“您为我们抽出时间,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教主挂着虚假的笑容,淡然地点了点头,“你们不在意就好。”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三岛的身上,重新提起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你们学校里,是不是有个叫江户川乱步的孩子?”
三岛战战兢兢地点点头,“是的。”
乱步是学校里的名人,当然,这种出名,并非是正面意义上的,然而对于三岛而言,乱步不仅仅是认识的人这种程度,确切地说,他和乱步有些过节。
三岛有在柏青哥上挥霍金钱的习惯,说严重点,就是成瘾,某次在警校的教官面前,这一恶习被乱步波澜不惊地揭穿了。
“如果想隐瞒的话,不是应该做得更巧妙一点吗?”面对大动肝火的三岛,乱步一脸的莫名其妙,“现在这样的话,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吧?”
几乎要不管不顾地一拳挥上去的三岛,被在场的同学们手忙脚乱地拦了下来,之后更是因为这一事件被教官叫走,进行了相当严厉的指导谈话。
“你还是绕着他走吧,那小子有点邪门的。”
事后仍然愤愤不平的三岛,找到了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同学,想要唆使他们一起去找乱步的麻烦,然而平时一呼百应的他,在一片面面相觑的氛围之后,却从朋友那里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那是什么意思?”
“之前有高年级的前辈,想找那小子的麻烦,听说直接被当场开盒到社死了。”朋友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心劝慰道。
“而且他的父亲好像和校长是旧识,我知道三岛有些关系,但在这所学校里,如果闹大了,你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一生都是关系户的三岛,平生第一次在人情这种事情上吃瘪,从此看到乱步,就总是恨恨的,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事,在教主面前,他当然是不敢说的,灵魂还在为那异常的一瞬间而战栗,在不清楚乱步和教主具体关系的情况下,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的份.
所以此刻,他只是规规矩矩地应“是”。
“我有些重要的东西存放在那孩子那里,能带他来见我吗?”明明什么也没有说,教主却仿佛知道了一切,看着他的眼睛,刻意补充道,“态度要客气一些。”
“好、好的。”三岛结结巴巴地答应着,由于太害怕把事情搞砸,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请示,“那位江户川,性格有些与众不同,我和他也没有那么熟识,只是普通地邀请的话,我不敢保证他会赴约。”
话一出口,三岛就感觉到,来自跪坐在身侧的父亲的,满怀不满的一瞥。
与之相反,教主似乎并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妥,甚至轻笑出声,“是啊,那也是个相当任性的孩子啊。”
那语气中,甚至有种长辈般的无可奈何。
他沉吟片刻,轻笑着抬起头,“这样吧,你就这么和他说。”
“你也觉得,那不是意外事故吧?”
不知为何,教主的笑容里,有种令人恐慌的,恶魔般的笃定。
“这样的话,他就一定会来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