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正。
即将步入四月的天,京城仍旧冷着。桃花开了两天被风吹的凋谢,只留下嫩红的花萼。
今日天阴着,风更大。温雁站在温宅前,被吹的发丝飞扬。
他身子晃晃,眼睛看着三道阶梯下站着等候他的十一,怔然。
十一不知候了多久,见他出来,抱拳道:“温公子,请随属下来。”
温雁没动。
他合上眼,慢慢退了两步,恰一股凉风扑面而来,他再抑制不住,掏出帕子抵在唇角,弯腰咳出红梅。
十一眼尖,看着帕上的血,吓了一跳:“温公子!”
他知道温雁体弱,却竟不知弱到这种地步。眼见他咳得身子发颤,眼尾发红,如风下的垂柳般柔弱的一推就能倒下的样子,他呆了两秒,才对慌了手脚的伍玖道:“包裹里有衣服吗?还不快给你家公子披上!”
“没、没有。”伍玖手托住温雁的胳膊,隔着衣服仿佛都摸到了那抹冰凉。
温雁抬手,他咳得说不出话,只能勉强对十一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管。
待猝然涌上来的劲儿过去,他借着伍玖的力直起身子,哑着嗓子问十一:“你等了多久?”
十一答:“一个时辰。”
“王爷让你等在这里的?”
“是。”
心口堵着口气,噎的温雁几欲作呕。他狠狠咬住嘴里的软肉,血腥气在嘴里蔓延,逼着自己清醒。含着血,他问:“你在我身旁跟了多久?”
十一一顿,意外他居然这般敏锐。
他没隐瞒:“传旨那日。”
果然。
温雁攥紧掌心里的帕子,竟觉可笑。
他不知何时招惹的人,但瑞王如今权势滔天,盯上他后自然不会只是宣布个圣旨就不再管他。
派人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想必在那人眼里完全透明。
仅仅想到这里,温雁身子便克制不住的发颤,脊背发凉。
“您先上马车吧。”十一见他脸色白如身后的砖墙,伍玖又拿不出衣服给他,紧着道:“门口风大,您身子骨太差,进马车避避风吧。”
温雁没开口,盯着他身后的马车看了良久,身子被风吹冷了,才缓缓点头。
他带着一身寒气上了车。
十一上马驾车,带着他往瑞王府走。
车厢雕着麒麟纹,温雁单薄的肩背靠在上面,便是十一驾车驾得稳当,仍觉硌的生疼。
大概是身子冷了,一点磕碰便敏感的痛上十分。
伍玖跟着他进来,小心看他脸色,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温雁合上眼,低声道:“无事。”
他嗓子咳哑了,说话摩挲着声带,喉咙又痒着想咳,被他闷声压下。
他重复念着:“无事。”
也不知是在安慰伍玖,还是安慰他自己。
伍玖咬住唇,眼睛红了。
他看着温雁白的没了血色的脸,那点红一点颜色也带不上了,反衬的更加瘦弱苍白。
他家公子这般好,怎方跳出火坑,又要进另一个坑里去呢?
温雁指尖隔着衣袖摁着针。
针尖尖,他一用力便能刺破指腹,带来微弱的痛感。
他掀帘看了眼外面,问十一:“王爷是怎样的人?”
“这……”十一迟疑了下,没敢多说:“王爷如何,您见着便知道了。”
温雁不再问了。
他静静等着,常弯着的嘴角拉的平直,再没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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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府前身是定太宗许给康国公的王府,即瑞王的外祖父曾经的住所。
定太宗死后定梁帝继位,康国公被打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后,府邸便空落了下来。
此次容烨进京,没住在宫里,只在府里落脚。
马车走了一刻后,便到了地儿。
十一放好脚蹬,看着个头矮小的伍玖掀着帘子扶温雁下来,温雁那张脸缓了一路,总算没白的那么吓人了。
他带着人往府里走,发现温雁有意慢下步子后,宽慰了句:“温公子,王爷没传闻里那般唬人。”
“您且放宽心。”
温雁自打踏入这座宅邸就绷着弦。他唇抿得发白,仅点头应了声。
十一回头看看他,默默将步子放慢。
容烨在书房。
十一直接将温雁带过去。书房门敞着,温雁抬眼,一眼先注意到的,是端坐在官帽椅上的男人。
男人一身朱红长袍,一手执笔一手撑头,神色颇为倦怠。
他长的一张好脸,龙眉凤眼,眼尾微微上扬,察觉到来人,眼一抬,和温雁对上视。
温雁一怔。
约是那些文人对容烨的评价太过负面夸张,此时他见到人,第一个念头竟是原来瑞王这般好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