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雁是被苦醒的。
有人捏着他的下颌打开他的嘴,试图给他喂药,而后一股极浓郁呛人的草药味进嘴,冲的他下意识偏头,想吐出来。
脸被人托起来,男人声音低沉,带着威严,对他道:“咽下去。”
好凶。
温雁眼烧红了,汤药含在嘴里不想咽,反而折腾的更苦,活活把自己苦出了意识来。
他仓皇地咽下,脸皱成一团,苦的直吸气,鼻尖闻到冷香,便下意识偏头往那里埋去。
“好苦。”他呜咽,“不想喝。”
“阿雁当真娇贵。”
被他靠着的男人似乎笑了声,话里听不出怒气来,反倒带着几分纵容。
温雁被烧糊的脑子里想着这声音好生熟悉,却又对不上脸。直到男人手捏着下颌强硬的将他的脸从怀里揪出来,捏着他的嘴冷漠无情的继续给他喂药,他才想到今日见到的那张脸——
是瑞王。
温雁一怔,脑子瞬间清明了不少。
苦药味在唇间,他皱巴着脸咽下,眼睛睁开条缝,不甚清晰地看到容烨的那张脸。
容烨垂着眼,瞧着有几分兴味。他眉一挑:“醒了?”
温雁愣愣地仰着头和他对视着,这种死亡角度容烨的脸也撑得住,让他看得分明。脑子里的线终于接上,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然躺在瑞王怀里,还被他喂着药。
温雁僵住身,落在被子里的手揪住身下的床单,张张嘴,小声叫道:“王爷……?”
“阿雁既然醒了,便端着碗将药喝了。”
容烨将碗里的汤药朝他跟前递了递:“不然这一勺勺下去,苦的又要掉眼泪了。”
温雁将手拿出来,摸了摸脸,被说得有些不敢认。
他哭了?
眼睛烧的热,摸不出有没有湿。他有些羞赧,挣扎着想从容烨的怀里出去。
容烨一手端碗,一手还要来摁他。他轻叹:“这般不想喝药?”
他偏头朝太医瞥去一眼,太医咚的一声跪下,嗡声道:“这药只能口服,做成药丸什么的既费时又会减轻药效。”
他苦口婆心:“良药苦口利于病啊王爷!”
“阿雁听着了吗。”
容烨再将碗朝他嘴边递了递:“身子差成这样,还不愿喝药,难怪总不见好。”
温雁不是不喝,单纯想离开他。他们离得太近,他脑袋靠在容烨的颈窝里,鼻尖闻到的除了药的苦香就是他身上的冷香味。偏容烨这般说他,他看着嘴边的汤药,便不敢再说些旁的了。
他托住碗,闭眼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被苦的吐舌,眼更红了。
喝了十几年的药,这药仍苦的他受不住。
“张嘴。”
他闭眼缓着,头顶上又传来容烨的声儿,带着命令,他下意识张嘴。
小小一块的东西被塞进嘴里,温雁含住咬了咬,涌上来的酸甜瞬间将苦涩压了几分。
是糖梅子。
他睁眼,有几分迷茫的看着容烨。
“不喜欢?”
容烨观他反应,将空了的碗抵在他嘴边:“不喜欢就吐出来。”
“不、不是。”
温雁嗓子疼着,艰难挤出声来:“多谢王爷,草民喜欢。”
“给您添麻烦了。”他试图从容烨身上起来,“您离远些,草民病气重,唯恐传到您。”
容烨这次没阻止他,看他缩到里面后,将碗递给在旁候着的婢女。
“你好生歇着。”
他起身道:“这几日由梁仲给你看身体,有哪里不适,便找他。”
“王爷费心。”温雁转头看向跪地的太医,弯眼笑笑,“有劳梁太医了。”
梁仲:“不敢不敢。”
他跪伏在地,侧耳听着动静,暗暗惊奇。
容烨进京时日不久,他对人的印象仍停留在他站在定梁帝榻前,对着刀剑相对的禁卫军轻飘飘一笑,说着定梁帝似是心病难医,夜半捂着心□□生生把自己憋死过去。
当时他视线落在一众看病的太医身上,含笑问他们是否如此。张院判抖着说了句“似是毒气熏脑,风邪入络,拘挛而殁”。被他反问了句“是吗?”①
如今没了舌还早日退了休。
梁仲自诩自己不是什么只效忠皇帝的忠臣,比起这些他更想活命。容烨当日约莫是看出来了,点他上前近看。
作答合他意了,他便被归到了瑞王一派。
自此,容烨在他心头的形象就成了阴晴不定口蜜腹剑还下手狠的活阎王。
如今竟这般在意一个男子,从他晕倒到醒来,足足候了两个时辰没有歇息。
余光里朱红的衣摆从身旁划过,梁仲头埋得更低。容烨在他身侧停下,他呼吸屏住,听着人道:“他怕苦,每日药后来上两颗蜜饯给他。”
他更惊,忙道:“是。”
容烨接着抬步,落下的步子轻慢。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梁仲才呼出口气,抬了头。
温雁倚靠在床头,脸仍旧红着,清醒后那双眼睛睁开,盈盈一眼看来像是会说话似的,漂亮又有几分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