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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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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零年二月末,江宁。

在连开了三个小时车后,池郁金略显疲惫地驶向高速服务站,却没下车,只是在车里静坐了会。

这个季节天暗得早,眼下下午六点,周遭已是一片昏暗。池郁金开窗想透会气,一阵寒风刮来,嗖嗖钻进她衣服里,冷得她牙打颤,又紧忙关上。

这种天气,哪怕车里开了暖气,池郁金仍感觉不到什么暖意,只觉得心闷得慌。

池郁金烦躁地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嘟到第七声时,池月白才接通,还没等池郁金说话就先求饶道:“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骂我一个就行了,人家就是一个卖梨的,真不值得你专程跑过来连她一起收拾。”

池月白正值高三,在江宁准备校考,却接二连三旷课惹事,不久前,她跟池郁金说crush了个学校附近开货车卖梨的。

池郁金当时只认为是高三生压力大情感无处宣泄,没当一回事,还玩笑了一句什么品位,卖梨的都能crush。

直到今天中午,她又收到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被告知池月白昨晚一夜未归,手机也关机。

这就严重了,池郁金打电话给池月白,询问去哪鬼混了。

池月白叫她不要担心,说自己昨天无聊逃出学校去街边速写,晚上回校太晚,学校锁门了,就索性和街上卖梨的一起睡在了货车里。

许是知道自己这次的举止夸张,池月白再次强调那位卖梨的是比她大几岁的姐姐,不是什么坏人,过了一会还发了一张两人的合照给池郁金。

“姐,她是不是挺有feel的?是我新朋友!”

“她好像有很丰富的流浪经历呢,也不知道之前经历了什么,我对她非常、非常好奇。”

收到那张合照时池郁金正在开会,看到照片时身体紧绷了一瞬,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到了。

照片上,她妹妹非得以一个刁钻的姿势拥着人家的肩,而被拥住的那个女人没有局促,也没有任何迎合的姿态,只是淡淡地,有些无奈地看了眼镜头。

池郁金一眼认出那个女人,这不就是半年前被她甩了的便利店小妹么?现在卖梨去了?

那女人有个少见的名字,叫云岫。

半年前,池郁金筹办新展受挫,和朋友意见不合,吵了一架。

朋友骂道,“池大小姐,要不您放下点身段去体验下普通人的生活,送点外卖端点盘子什么的,要不您就别消费温饱线上挣扎的人了。”

“你一点没感觉到你设定的主题和你认为的受众之间是割裂的吗,我就直说,你要是不肯听我的也别加我的署名了,我嫌丢人。”

池郁金那阵子诸事不顺,吵了这顿后如朋友的意,真随便去了某四线城市送了一阵外卖,就当是散心。

和云岫的事情很简单。

云岫在便利店收银,池郁金送外卖时常经过那个小区,一来二去认识了。

由认识再到暧昧,某天,云岫跟池郁金说,你可以住我家。

事实上,池郁金在附近租了个三千一月的高级公寓,但鬼使神差的,她答应了,住进了云岫五百五的小单间。

她们拥抱,亲吻,恋爱,能做的都做了。

“普通人”的生活让池郁金感到新奇,但体验过后,也就腻了。

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吧?

池郁金知道,云岫和她不一样。

云岫生活得很辛苦。

最开始游戏般的隐瞒让池郁金不知道怎么跟云岫说结束,她终于明白朋友之前说的她很残忍是什么意思。

池郁金选择了最直接的,也许在云岫看起来是毫无预兆的方式,说了分手,没有跟云岫说原因,冷言冷语,删除了云岫的微信账号和联系方式,离开了榕丰市。

这做得不体面,池郁金回来后放弃了最初的策展构想,决定把这段记忆給忘掉。

可偏偏,大脑要和她作对。

很多时候,明明好好干着事情,脑子却突然想到,哦,八点半了,可以去接云岫下班了。

又或者是,放着音乐,却有一道声音猝不及防冒出来说,“池郁金,你养的红薯要换水了。”

两个月后,池郁金出差经过榕丰市,去了那个破小区,她俩住过的家。

云岫早就退租了,联系方式也没有。

就算有又怎么样呢?

云岫很难不恨她吧,她又该说些什么?

不就是随便玩去的露水情缘么,池郁金逼自己忘记云岫,却屡屡失败。

真正承认她确实放不下,是在好几个月后和朋友聚会时,朋友唱的那首歌的歌词像是在念经,反反复复念——终于忘记你的时候你出现在我梦里。

终于忘记你的时候你出现在我梦里。

终于忘记你的时候你出现在我梦里。

像一种嘲笑,唱得池郁金头疼欲裂,在旋转蓝色灯球下,有一种想吐却支配不了身体的感觉。

最后喝得烂醉回家,当晚果然又梦到云岫一脸笑意跟她说,“明天早点回来,我终于知道怎么控制火候了,这次一定能烧好。”

梦醒时池郁金简直是一种想跪地求饶的心态,谁能来管管做梦的事啊,不要再梦到了吧。

她承认,她确实做错了,她伤害了云岫。

而现在,池郁金没想到再知道云岫的踪迹是如此戏剧化。

……

池月白不清楚她姐和“卖梨的”这档过往,还在那无用解释那次晚归没有什么安全隐患。

池郁金拧了拧眉心,呼出一口气,尽量把语气放平稳,问池月白,“她一般在哪卖梨,把详细地址发我。”

池月白一通支支吾吾,“姐,人家就是好心收留我一晚,还是我死磨硬泡才同意的,你如果去骂她,那我怎么做人啊。”

“我知道你看不起卖梨的,但人家挣点钱也不容易……”说到这池月白好像来了点气,抬高了音量,“而且卖梨的怎么了,那你之前还因为便利店小妹几个月不回家呢,我说过你吗?”

“你以前也没这么管着我啊,怎么今天非得追着来江宁找她,你到底要干嘛啊?”

池郁金盯着车窗外的一棵光脖子树看,只反驳了一句话,“我没看不起她,别废话了,马上把地址发给我,不然你自己跟妈交代吧。”

池郁金说完挂了电话。

以她对池月白的了解,五分钟后,池月白不情不愿发了个位置。

那位置离池月白集训的学校不远,池郁金导航,启动车驶离高速服务站。

一路上心里总不踏实,心突突突地跳得很快。

下了高速,等红灯时,池郁金又打开了池月白发过来的那张照片,放大了云岫的那部分。

云岫穿一件看着不太暖和的黑色连帽卫衣,生了张清雅温柔的脸,行事作风却跟乖乖女这个词不沾边。

池郁金注意到云岫裸露出来的脖颈上有一条很显眼的红痕,约莫五厘米,像是被什么利器刮出来的。

她对谁都这样好吗?出门在外,来路不明的人也会让对方上车,和她一起睡车里吗?

池郁金越想心越拧在一起。

等她到达池月白给的地址已经晚上八点,周边并没有什么卖梨的,连人都很少。

池郁金觉得应该是被池月白耍了,她懒得再和池月白周旋,索性摇下车窗,看到开小货车卖水果的就四处打听,废了许久终于得知了云岫可能所在的地方。

长青街的洗车行附近,在经过第三个岔路口后,池郁金终于隔着马路看到云岫了。

远远望着,看得并不真切,只能看到那个瘦削的身影正在给顾客装梨子,还切了块梨给顾客吃,两人交谈了些什么,然后云岫笑了下。

心跳在看到云岫的那一秒停了一下,然后跳动得更加剧烈,要跃出身体一样。这颗心驱使着池郁金下车,径直朝云岫过去,好像不快一点下一秒云岫就会消失。

池郁金走近,终于看清了云岫的脸。

云岫头发短了,也瘦了,眼下一片没有休息好的乌青,穿的还是照片上的那件黑色连帽卫衣,脖颈上的伤痕已然结痂了,看得人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云岫状态也变了,眼神里多了几分淡漠和满不在乎。

忽地,云岫抬眼,双目沉静。

一瞬间双目对视,池郁金问心有愧,但逼自己不去躲闪云岫的眼睛。

云岫就这样看着她走近,没有惊讶,更谈不上慌乱,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念出她的名字,“池郁金?”

池郁金怔了一下,心在下沉,她发现自己没办法接受云岫看到她后态度如此平淡。

云岫看她和看寻常顾客没有什么不同,甚至问,“要买梨吗?”

“卖梨的”在这一刻终于具象化,池郁金目光扫过一车圆滚滚的梨,看到红色的塑料袋、一个黑不溜秋的称、一个不知道用作什么的袋子里盛满了凌乱的果皮。

最靠近云岫的地方,有一个被削了四分之一的梨,和一把银色的折叠水果刀。

这些东西里,池郁金唯一熟悉的就是那把水果刀,在出租屋里,她也曾使用过这把刀。

池郁金盯着云岫看了会,恍恍惚惚,不知道如何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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