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和大部队一起上了大巴。
今天的落日很好看,天边的云团成团,一层一层的赤金色叠着火红色,半边天都是这样的红霞,正中间有一长条的光带,那一束束光如同大圣的金箍棒一样,一段一段的把红色的运河隔开。
这里有人已经好多年没有站在大地上这样看太阳了,我看见有人抬手痴痴的站在原地,居然有些不舍得走。
从窗口收回目光,我系好安全带,把窗帘拉了下来。
“我能坐在这里吗?”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问。
我抬起头,发现他居然是今天那个坐在地上的男人。
他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我看了一眼,他有些羞涩的笑了一下,“抱歉。”
我摇摇头,“没关系,坐吧。”
“我今天看见你在博士身边。”对方坐下,安顿好,然后朝我伸出手,“我叫王瑞德。”
博士,是指科研吧。
我了然的点头,又听见他的自我介绍,有些惊讶,“你是种花人?”
“啊,不,我是美籍华裔,您是?”王瑞德反问。
“我的母亲来自种花。”我回答。
王瑞德点头,“我明白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有些不安的扫了周围一圈,又问我,“车还不启动吗?”
“还要确认人数。”早知道流程的我很快回答。
“哦。”王瑞德沉默了一会儿,“那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吗?”
我摇头,宽慰道,“据说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到了地方之后我们会被分批带去做笔录,别担心。”
“我没有……我只是,有点紧张。”他无措的摊手又缩回,最后搓了搓脸,“抱歉。”
之后又是一长段时间的静默,我发现他正努力地想和我说话。
“会奇怪吗?”他小心翼翼的问,“因为就我把他带上了。”
“抱歉……我只是很难过。”似乎是发现自己又起了一个不好的话题,他很沮丧,“他是我的哥哥,我只是不太想和他分开太久。”
“没关系。”我摇头,“不会有人对这件事说些什么。”
“他曾经是天才,很多人都这么说。”王瑞德摆了摆手,“我的父母,他的老师。”
“小时候我其实一直笼罩在他的光辉下。”王瑞德叹了口气,“长大后他依然是很多人目光的中心,然后去了一个很优秀的研究所,说是研究内容保密所以不回家,但是每年都会往家里寄很多钱。”
“谁知道那个所谓优秀的研究所……”王瑞德摇了摇头,转头对上蓝色的窗帘,“我为了追赶他进入这个研究所之后才知道,他已经离世一年了。”
“那群人以他的名义给我们寄钱,用以拖延时间,掩盖他已经逝去的事实。”他深吸了口气,“我去得太晚了。”
“就连这个,都是进了星火之后才找到的。”他轻轻拍了拍手里的盒子,“除了这个,他什么都没剩下。”
“人这一生,本来就什么都剩不下。”他是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挺直的背慢慢的,仿佛不堪重负那样佝偻起来。
我没有再说话,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坐在车上的这群人痛苦得各式各样,而苦难的来源却几乎是同一个。
安慰的话语太轻了,而痛苦的痕迹如此深刻,我联想到自己每个难以入眠的深夜,忍不住闭上眼。
到底怎么样去缓解这种心痛呢?
蓝色的窗帘在此时微微一动,一阵柔和的风,无比轻缓的吹来。
它慢慢绕过王瑞德的肩发,又吹向我的脸庞,好像一个轻飘飘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