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锅不远处,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流民三三俩俩站着,或互相搀扶,或拄着拐杖,或牵着孩童,都排着队,纷纷盯着那几只锅眼冒精光,作吞咽状。
大锅旁边,几个伙夫正快准狠地挨个打饭,一勺一勺饭和肉装满了碗,冒出腾腾的热气。
伙夫一边打饭,一边出声维持秩序:“别急,也别抢嗷,将军吩咐了,人人有份,量大管饱,有肉有菜。”
李祝酒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忍心看。
贺今宵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以往这种惨象都只在电视上见过,不及亲眼所见来的震撼万分之一。
两人对视一眼,李祝酒率先别开脸:“贺今宵,让士兵们生几个火堆,给这些人烤一烤吧,他们穿得太少了。”
“好。”
贺今宵对着下属重复了一遍,才跟李祝酒站到一边看着那些流民领了饭,自发依偎到火堆旁烤火,狼吞虎咽地吃饭。
“真他妈的冷。”天空又飘起了雪,李祝酒跺着脚抱怨。
“要不我们也去一起烤火?”
“不去,我们在,万一他们都不敢大口吃饭了怎么办?”
贺今宵看了李祝酒一眼,心想校霸平时拽得鼻孔看人,像是不在意任何人的想法看法,没想到竟然会担心流民因为忌惮他们二人而不敢大口吃饭,他一时没忍住笑,又不敢当着李祝酒笑。
结果李祝酒眼尖,早就发现这人的小动作,他伸手捏住贺今宵两片唇:“你笑个屁。”
“唔……唔……”
手上敷上来一只手,比自己的大,比自己的暖,那手握着李祝酒的手放下,贺今宵的眉梢眼角还是舒展开的样子:“没笑,就觉得你这人,全然不像平时那样又冷又暴躁的。”
“贺今宵,你闭嘴。”
“好的,老大。”
两人站了一会儿,王叔从一边来,朝两人躬身一拜:“多谢将军,多谢大人,让大家吃了口热饭。”
昏黄的光线下,王叔的脸上带着笑,眼里却含泪:“我万死难报将军和大人的恩情。”
“不要你报答,去和你的家人一起烤烤火,吃个饱饭吧,明早你们不是还要进京吗?”李祝酒不习惯跟撒着眼泪的人说话,语气也比较冷。
王叔笑笑:“大人虽然脾气冷些,心却是极好的,谢大人为我等草民生火取暖。”
李祝酒:“……”
贺今宵看着旁边傲娇的人,主动接话:“好了,明日我会叫人给你们留些干粮,顺带和晏大人一起亲笔写信留给你们,带上书信去盛京求助,应该容易很多,这里离盛京也不远了,路上小心些。”
“谢过将军,谢过大人。”
等到躺上床,已经很晚了,李祝酒眼皮都在打架,心里却还是隐隐觉得不对:“贺今宵,你睡了吗?”
“没呢。”
“我在想……”李祝酒瞬间觉得主动跟贺今宵聊想法这种事有点不自在,那可是讨厌鬼贺今宵!怎么可以自降身份主动跟他搭话!
“想什么,我吗?”
“……”李祝酒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人,恰巧那人带着笑也看过来,这让李祝酒一哽:“算了,不想和你说话了。”
贺今宵却不打算放过他:“你是不是想说,流民这事儿还是不对?”
“嗯。这些西南来的流民最先往东走求助,但是不仅没有得到帮助,反而被□□驱赶,导致他们不得不北上盛京求助,最后因为长途跋涉刚好遇到出门打仗的我们,身体已经到达极限的他们哪怕知道偷军饷会犯罪也明知故犯,因为再不吃饭就要死了。他们这一路,可真是跋山涉水。所以,东边沂城一带,那么多城池,到底为什么竟然没有一座接纳流民。”
贺今宵听完,沉默片刻:“确实怪异,历朝历代都应该有接纳流民的一套方式才对,就算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历史,但一个朝廷的制度应当大差不差,而地方官竟然敢公然拒纳流民,这到底是因为地方官不想从财政拨钱,怕麻烦,怕自掏腰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很难说。”
两人沉默一阵,又没了后话。
片刻后,李祝酒才继续道:“说来说去,我们想太多也没用,一来地方官接纳流民不归我们管,二来,我们即将面临的处境只怕比那些流民也好不了多少,根本分身乏术。”
“没事,明日我写两封书信,一份给难民带去盛京求助,另一封送进皇宫里,给皇上说说这事。”
“但愿有用吧。睡了,贺今宵,你呼吸小声点,吵到我我就揍你!”
昏暗中,贺今宵看向旁边隆起的轮廓,唇角勾起:“好,明天再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