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李祝酒将那些菜匀在一个干净盘子里端过去床边,敲敲被子里拱起来的包:“起来吃。”
那人不动。
“贺今宵。”
还是不动。
“你再不吃,我拿去喂狗了。”
“你就是这么哄人的吗?”被子里的人终于说话,半个脑袋露出来,幽怨地看着李祝酒,惹得后者憋不住笑:“讲真,我就是逗你一下,又没真给你吃剩菜,我都一次性扒到碗里的,剩下的一半给你留着呢,看给你小气的。”
说完,他将盘子和筷子递出去:“不过筷子确实我用过了,你要是嫌弃……”
“嫌弃就怎样?”贺今宵眼睛亮亮的,来了兴致。
“就不吃啊,饿着。”
梦想破灭,贺今宵叹口气,挣扎起身,疼得龇牙咧嘴:“感觉渗血了,就该我趴着,你喂我。”
“那跟喂狗似的。”李祝酒揶揄道:“贺今宵我没想到你爱好那么特别。”
“……”
算了,说不通的。
次日一早,李祝酒还没醒,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折磨了好一阵子,又过了一阵,敲门声自门外响起。
“谁啊 ?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他憋着一股气缩进被子里,将整个脑袋都裹起来,几秒后一阵脚步声,有人拉扯被子,随即四喜的声音像蚊子叫呜嚷呜嚷的:“少爷,少爷,快别睡了,太守府外来了好多人!”
“什么叫来了好多人?”冷天就应该像动物一样冬眠才对,李祝酒仍然不愿意露出自己哪怕一丝头发,声音在被窝里有些闷。
“好多百姓来看顾将军,顾将军受伤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今儿一大早大家都挤在太守府外吵着要给顾将军送吃的补身体呢。”
这个狗人气是真高啊,李祝酒在心里感叹,随即一个爆栗稳准狠敲到四喜脑瓜子上:“他们要见的是顾将军,你来骚扰我干嘛?找他去,我要睡觉!”
四喜瞪大眼睛,一手搓下巴一边沉思:“少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从不睡懒觉,也很喜欢挑灯夜读,现在你……”
见床上的人依旧不动,他只好接着劝:“虽然大家是来找将军的,但是将军现在不是受伤了行动不便吗,要是出门,百姓一激动拉着顾将军摇摇晃晃牵动伤口可怎么办?”
这话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李祝酒终于掀开被子,露出个脑袋:“更衣。”
李祝酒想过来看望贺今宵的人会是几个,十几个,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
他站在太守府外看见面前那些拥挤的脑袋时,很轻微地向后撤了一步,不过这动作被四喜捕捉并顺手将少爷往外推了推。
后路已封,李祝酒只好端着人模狗样的架子打官腔:“额,那个谢谢大家的好意,但是顾将军有伤在身,还需静养,大家先回去吧,先回去吧,东西我们也不能收,都带走吧。”
此话一出,人群里沸腾。
一老妇拎着一尾鱼甩到李祝酒脸上,激动地往前挤:“大人,大人,这是我今早才偷摸去河里钓的鱼,给顾将军炖汤喝,将军要保重身子才有力气保家卫国啊!”
腥臭的鱼鳞鱼尾蹭了他一脸,还没来得及回话,不知哪里窜出个小孩抱着他双腿摇曳,鼻涕都蹭到他衣服上。
“大人,你们进城那天我看到你们了,娘亲说顾将军是最厉害的将军,一定会把坏人全部打跑,她知道将军受伤,烙了肉饼让我送来。”
看着大家激动的样子,李祝酒真害怕发生踩踏事件,古代又没个喇叭啥的,只好大声喊:“大家别挤,别挤,老人孩子容易受伤,将军没什么大事,我替他谢过大家!东西也不用送,战争时期各自艰难,大家都带回去自己吃吧!”
“不行不行,娘亲交代了,这个肉饼一定得送到,不然回去她会骂我的。”人群里,那个稚嫩的童音尤为清晰。
害怕他被挤到,李祝酒只好蹲下身把孩子往一边拉了拉,看着这孩子被冷风吹得鼻涕横流,脸颊通红的样子,他有些不忍拒绝,摊手:“好吧,那你给我吧,我一定替你转交。”
于是,他亲眼看着这个孩子从单薄的衣衫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的烙饼来,接过来的时候,那饼还发烫,而那孩子胸前的皮肤被烫得发红。
“你……”
李祝酒半个字也说不出了,周围的吵闹声都变成背景音,他忽然觉得手心里的这块饼,重若千钧。
“我带你进屋看看医官,皮肤都红了。”他愣了半天道,却见那小儿笑嘻嘻摇头:“不!娘亲叫我送到回去,我也有肉饼吃,嘿嘿,大人我走了。”
那一日清晨,百姓争相送来鲜鱼鲜肉,瓜果蔬菜,在太守府内堆了一角。
李祝酒本想记名留下,而后归还,结果个个送了东西就走,无人留名。
等到人都散去,他还傻站着发呆,久到四喜第三次叫他才回神:“进屋吧。”
两人齐步往里走了没多久,四喜忽然听少爷道:“把你从盛京带来的兵书都搬到我房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