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余大夫的神色,甄青竹和张辞晚都自觉说错了话,正想着如何圆回来。但心不知内情,不知如何开口。
但是余大夫脸上先重新挂起了淡淡的笑:“哪里也是一个守边村,只不过那里的人全部都战死了。大家敬畏亡灵,故而也不往那边去。”
场上默了默,连小厮收拾东西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余大夫虽然耐心解释了这么一句,但显然不愿多说:“客人先收拾着,我还有病人,改日再来拜会。”
她说着要走。
“余大夫。”古青言出声叫住了她,然后走到一辆货车便,随手拿起一个麻袋,“您看看这些药材,您有没有用得上的?”
余大夫扫了一眼,惊讶的看向古青言:“这些?”
“用得上吗?”古青言轻声问。
“你们还有多少?”余大夫一把抓住古青言的手,露出真切的喜色,“我们愿意全都买下来!”
说完似又顾虑到什么:“这些都是极名贵的药材,我们怕是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她有些难以启齿。
“不要钱。”
“什么?”余大夫抬起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要钱。”古青言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了,又重复了一次,“我们本就是为援助边境百姓而来。这些药材,愿意无偿提供给百姓和将士们使用。”
“只是数量有限,如何分配,还要余大夫帮我们找一位有权威有德行之人定夺。”睿安走上来补充道。
“好好好。”余大夫连连点头,激动得脸都红了,“我这就去!”
待余大夫走远了,甄青竹走到古青言身边:“言言,你现在就把东西给了他们,咱们还拿什么与那花将军谈判啊?”
古青言却已经打算好了,柔声说:“那花将军若是个心系百姓的,我们直接将药无偿送给百姓,反倒比拿着做筹码效果更好。若她不是——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同意停战的。”
她轻轻拍拍甄青竹:“好啦,快去带大家安顿一下吧。”
将一众人都打发走,古青言终于得空,自己一个人躲清静。她浑身都放松下来,沐浴着夕阳,享受一个人的独处时光。
走着走着,将一切的嘈杂都抛在了身后,古青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邻村。从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开始,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
村子建在一道长坡上,村口矗立着一座土铸的高塔。一进村,右手边有一排房子。
但与记忆里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校场上此起彼伏的呼号声,没有袅袅升起的炊烟,更没有村口扫雪的少年。这里四下无人,万籁寂静。
余大夫说这个村子的人都战死了。
的确,他们已经见过那些英魂了,在溟白山上。
她继续往前走,脚步轻轻的,但仍落地可闻。
所以,她很轻易地听到了,那个不属于她的脚步声。
她继续走,不急不缓,不曾有半分变化。但是手指转了转,银色的神力绕上指尖。
下一刻,她转身:“什么人!”
“啊!”她额头一痛,忍不住痛呼一声。抬眼便看见罪魁祸首笑嘻嘻地看着她,一副温润如玉,人蓄无害的样子。
“安隐怀!你干什么!”她伸手要回击。
被睿安一把抓住:“原来你生气的时候也会叫我这个名字,我还以为只有我受伤的时候才会呢。”
古青言把手抽出来,绕开他的手还要去弹他的额头。睿安又躲。古青言几次出击皆未成,遂怒目而视,一副炸毛小猫的凶相。
睿安笑了笑,把脑袋移回来,还往下歪了歪,放在她的手边。
古青言心满意足地弹了一下,转身继续走:“你怎么来了?”
睿安不痛不痒,追上她:“来讨我的清白啊。”
“你怎么还记得这事!”有人恼羞成怒,“你这人,小气得很。”
“好啦,不逗你了。”睿安见好就收。
两个人并肩走着,很快走到了他们在溟白山上住过的屋子。古青言没有进去,她看着熟悉的地方,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这话说的真没错,村子还是同一个村子,故人却一个不剩了。”
睿安却摇了摇头,掰着古青言的肩膀让她转了个方向,指向上空:“这话说的是没错,但你却有一句话说错了。”
“村口虽然没有扫雪的少年,但高塔之上,有眺望的将军啊。”
古青言望去,还是那一座高塔,还是那样高挑的身影。白色的披风飘扬,高马尾干练英气。银白色的战甲与太阳光影交叠,十分夺目。
那身影似若有所觉,她看了过来。古青言对上一双赤色的瞳,坚定肃穆,带着淡淡的悲意,萦绕不散。
“花将军。”古青言遥敬。
虽然不算第一次来这个村子,古青言却是第一次登上这座高塔。遥远的身影拉进,放大,转过身来。
眉毛弯弯的,眼睛是水汪汪的杏眼,一双赤色的瞳孔是如木棉花一般亮丽的颜色。
竟是意外的甜美一挂的长相,只是圆脸被风沙磨砺出了棱角。眉毛两边各有一道疤,并不丑陋,而是将眉毛拉长,失去了原本的亲和力,变得剑眉星目起来。饱满的唇也因常年肃穆地紧抿着而变得越来越薄。
两人都在打量对方,一时竟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