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门厅里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赵亦桐心脏狂跳的擂鼓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影,如同他们此刻纠缠不清的命运。
萧慕靠在赵亦桐的怀里,感受着她身体的微颤和滴落在他脸颊上的、温热的泪水。她的问题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插入了他记忆深处某个早已被尘封的角落。
“彼阳……新材料?”他迷茫的眼神聚焦了一些,似乎在努力回忆。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有些遥远,毕竟萧氏集团在过去这些年里,进行过无数次的收购和业务调整。他虚弱地皱了皱眉,大脑因为刚才的冲击和身体的极度衰弱而运转迟缓。
赵亦桐看着他努力思索的样子,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每一个细胞都在紧张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萧慕的眼神似乎清晰了一些。他想起来了。那个项目……似乎是在他刚刚彻底掌控集团、意气风发、大刀阔斧进行扩张的初期完成的。
“分子……固化渗透……专利……”他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关键词。是的,他想起来了,收购那家公司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获取一项当时看来极具潜力的新材料核心专利技术。那项技术对于萧氏当时正在布局的一个重要新兴产业至关重要。
听到这几个字,赵亦桐的心猛地一沉。他记得!他果然记得!那么……接下来的问题……
她鼓起全身的勇气,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变得更加沙哑,几乎不成调:“那……收购之后……下属的……彼阳工厂……大裁员……很多……很多为公司干了几十年的老员工……最后只拿到了……三个月的补偿金……你……你知道吗?”她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害怕看到哪怕一丝的默认或冷漠。
“裁员……补偿金?”萧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似乎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彼阳厂……是那个专利所属的生产基地?”
他努力地回忆着,大脑如同生锈的齿轮般艰难转动。“那个项目……很重要……我记得……当时是李霖负责的……”他提到了一个名字,一个让赵亦桐心脏骤停的名字!
李霖!那个卷款潜逃的前集团总经理!
萧慕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声音依旧虚弱,但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我记得……收购进行得很顺利,专利也成功拿到了手……至于裁员……我当时的指示很明确……”他喘了口气,似乎回忆这些细节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我要求……给每个被裁撤的员工,都必须按照N+3的标准进行赔偿,尤其是那些工龄长的老员工,一定要优先保障他们的利益,确保平稳过渡……这是集团当时的统一政策……怎么可能……只有三个月?”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完全不像是在撒谎。
赵亦桐呆住了。
N+3?保障老员工利益?这和她所知道的、所经历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难道……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萧慕的眼睛。她的心弦共鸣在此刻疯狂运转,试图穿透他虚弱的身体,窥探他灵魂深处最真实的记忆和情绪!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萧慕,在宽大的办公室里,对着一个穿着西装、面容精明的中年男人(无疑就是李霖!)下达指示的模糊画面——“……收购可以,但后续整合必须稳妥,员工安置是底线,尤其是老厂那边,按最高标准处理,不能出任何乱子!”
她感知到了!感知到了萧慕在下达这个指示时,那种虽然冷酷但并非毫无人性的、对“稳定”和“效率”(避免麻烦)的考量!感知到了他对这件事后续的“放权”和“信任”(对李霖的信任)!更感知到了他对“三个月补偿金”这件事,此刻发自内心的震惊、愤怒和……茫然无知!
“他真的不知道!”
“他竟然真的不知道彼阳厂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那些老员工的绝望!不知道那微薄的补偿金!不知道那场因为不公而引发的冲突!不知道父亲因此猝死!不知道的姐姐因此惨死!不知道姐夫因此锒铛入狱!”
“他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认知,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赵亦桐彻底击垮!
六年!整整六年!她背负着血海深仇,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复仇机器!她牺牲了自己的青春、情感、甚至身体的纯洁!她将所有的恨意都倾注在这个男人身上,将他视为一切罪恶的根源!
结果……结果到头来,这一切竟然是建立在一个……误会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