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
傅仙儿心头浮起几分愧疚,他道:“你先冷静下。我当日只是觉得,既然目标一致,又何必追究那么多。”
“为何不追究?师父与我相处这么长时间,难道不知道徒儿就是事事都要追究个明白的人吗?”郁恕君霍然起身,他颀长的身躯遮住了烛火,只将阴影投在傅仙儿的身上,“还是说师父打心底里,就不想徒儿知道有顾念安这个人!”
郁恕君不想多想,可他一遍遍翻阅卷宗,又让陈启去汇通楼查了当年的事。傅仙儿当年宁愿背负恶名,也要救顾念安的性命,甚至为此事气死了自己的师父玄一真人,这些事情在江湖上根本不是秘密。这般不顾一切,不难想见,顾念安在傅仙儿的心里到底是多么重要的人!
郁恕君的理智统统不见了,他的语气少见的急躁:“这一路,徒儿对师父坦诚相待,甚至可以说推心置腹,事事都与师父商量。可师父竟将此事瞒了我一路,若不是赵笠宁捅出来,师父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郁恕君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要不是顾念安已经死了,他甚至都想去瞧一瞧,难道自己真如赵笠宁所说,和顾念安有几分相像?他想到这里,心口便如被细细密密的针狠狠碾过一般,一个声音道:他那么痛快地收我做徒弟,一路对我关怀备至,甚至愿意替我挡毒,又把我当做了什么?
他脑中突然轰地炸开,震得他双耳只觉一阵嗡鸣。心头有个声音直喊:那我呢,我这样事事与顾念安做比较,我又把他傅仙儿当成了什么!
傅仙儿看着郁恕君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不明白郁恕君何至于这样生气。他心头是有几分愧疚,因为他在这件事上欺骗了郁恕君。可那时候身处险境,又急着回京,他也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已。何况在他看来,郁恕君也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对他知无不言。
他往前走两步,刚想拉住郁恕君劝上两句:“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郁恕君一掌打开他的手,眼中闪过几分慌乱,他像是初识傅仙儿一般,眼中满是抗拒和疏离,他颤抖着声音道,“你出去,从今日起,你我师徒之间恩断义绝。”
傅仙儿大骇,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郁恕君眉目之间满是痛苦,又转成难以言喻的嫌恶,似乎心头在经历着什么天人交战,他抬起手指着门,颤抖着道:“你走,走!”
“郁恕君!”
郁恕君好像在这一声中回过了神来,他看着傅仙儿,不知为何竟给傅仙儿一种他整个人就要碎了的感觉。
傅仙儿不忍道:“你……”
却听郁恕君冷冷道:“傅大侠,请你离开留园,本官的府上不欢迎你。”
郁恕君说罢,脸撇向一侧,半边脸深深嵌在黑暗之中,如同寒玉一般冷冽。
傅仙儿见他这般,心里只觉五味陈杂。他确实犯了有意欺瞒的过错,可郁恕君翻脸无情也谈不上什么君子所为。傅仙儿虽然好脾气,却也不是逆来顺受之人。他甩一甩衣袖,指着郁恕君道:“好好,郁大人这金贵的侯府我不配住,就此告辞!”
郁恕君如同石膏像一般,一动不动。
傅仙儿心道,好啊,枉他这些时日竭尽所能又倾囊相授,敢情全都喂了白尾巴狼!他跺一跺脚,转身冲出了门,如同燕子一般飞进了雨雾之中。
这真是奇耻大辱,江湖上还从未听过哪家师父被徒弟扫地出门的,这要传扬出去,他傅仙儿这辈子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不就是报仇么!他傅仙儿不求人!
书房的门被傅仙儿推得哐哐作响,郁恕君颓然坐回榻上,背后的汗竟将他的亵衣浸湿透了。
傅仙儿就这样走了,在他的眼里便带着几分被戳破用心的落荒而逃。他颤抖着手又去浏览了一遍卷宗,回忆着当年之事。当年顾维民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以求保全顾念安的性命。可惜顾府灭亡之后,顾念安不愿苟活。相传他客死异乡,死时身边只有一位友人相伴。
而这个友人,就是傅仙儿。郁恕君回忆到这里,眼里的光迅速沉下去。
“哐!”闻声赶来的陈启推门而入,气喘吁吁地跑到郁恕君的跟前,手指着外面急道,“少爷,我看见傅大侠气冲冲地出去了……这是,这是怎么了?”
郁恕君盖上卷宗,随手扔在一堆文卷里,他沉默半晌,冷声吩咐:“告诉柳岩青,从今日起,不许江湖人士再登上居仙楼顶舞剑。”
“啊?”陈启摸不清头脑,但见他满身寒气,只好赶紧应下,“好,属下这就去。那,那傅大侠……”
郁恕君气道:“把他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从此不许再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乖乖,这是吵架了?生这么大的气!陈启哎了一声,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立刻麻溜地转身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