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深夜，秦度揉着额角，眼眉中都透着疲倦。

黄安摆摆手，几名寺人凑到秦度身旁给他轻轻揉捏着酸痛的地方。

黄安递上一杯茶水，轻声宽慰道：“陛下不必担忧，马太尉已经命人前去镇压叛军了，恐怕这两日就能回来，那些乱民作不了什么幺蛾子。”

秦度没接茶水，闭上眼睛享受着小寺人的按摩，“就是因为有他我才不放心……”

“他本就掌握着军中大半权势，如今又借着镇压叛军的名义在京都周围屯兵，其意不言自明啊。叫朕怎能安睡？”

黄安面带愁容，没有继续说话。

“列祖百年基业，如今我辈竟落得如此境遇，真是可笑……”秦度苦笑。

“陛下……”

忽地，外面一道深青身影小心进入，“陛下，郑贵人身边宫婢来找。”

“不见！”秦度心情烦躁，摆摆手便让人下去。

黄安皱着眉，“陛下，郑贵人清闲贞静，守节整齐，如无大事不会轻易劳烦陛下，更何况现在这么晚了，恐怕是有要事。”

秦度叹了口气，“如此，那便去看看吧。”

秦度刚进入桂园，便迎上一股清冷香气。他嗅了嗅，勉强笑道：“阿姐，怎的新换了一个香味，往日茉莉香不是挺好的吗？”

郑盈浅笑盈盈扶上前去，“夏日容易中暑，太医说最好换点清凉的味道，其中还放了许多药材，也可预防病疫。”

秦度缓缓坐到上位，温柔抚摸着郑盈的柔荑，眉眼间温柔似水，“你们能够好好相处，我很高兴。”

郑盈笑了一下，绕过了这个话题。

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前朝动荡，两家乃是政敌，她们身处后宫又怎能平静相处？小皇帝未免过于天真了些。

秦度浅浅啜了一口茶水，这才透出些许疑惑，“夜幕已深，姐姐找我甚急可是有何要事？”

“自然，非常重要。”

“哦？到底是什么事情？”

“陛下猜猜。”郑盈难得调戏起了对方，唇角左边勾起了一个小小的梨涡，端庄贤淑中透着几分小女人的俏皮。

秦度心中厌烦，面上却一丝也看不出来，“我猜不出来，阿姐还是莫要拿我逗趣了。”

郑盈笑了笑，然后缓缓将对方的手抚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妾，好像有了……”

秦度呆滞了一下，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他看向那还未显形的腹部，声音有些颤抖，“有了？”

“有了。”

“我要当父亲了？”

“嗯。”郑盈笑着点点头，而后被拥进一处稍显瘦弱的胸膛，“我要当父亲了!阿姐，我要当父亲了！”

秦度拥着怀中的软玉，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先前想着让郑盈怀孕，可后来郑闲死了，那也就无所谓了。如今她真的怀孕了，他却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竟然真的要当父亲了？

可这个孩子的出现到底是好是坏……

郑盈笑着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秦度笑望着，仿佛一对恩爱眷侣。可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表象，粉色的泡沫不过是水岸的浪花，一冲便破，能坚持多久谁都不知道。

秦度支起一只胳膊望着怀中昏睡的美人，目光始终在对方的腹部上逡巡。

韩皇后怀孕，生下来结果是个死婴。恰巧先皇途中临幸了一名宫婢，于是出自各方面考量，先皇便将他换了过去。

他应该是幸运的，一夜之间从宫婢的私生子变成了皇后的嫡子，这身份跨越不可不大。他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即使先父早亡，母后又意外仙逝，他和长姐在宫中流离，被当成狗一样受人驱使……

无所谓！他有世界上最好的家人！就算是狗，他也不是流浪狗，他是有长姐保护的小狗……那就足够了……

可这全部不过都是上天给他开的一场玩笑，一夜之间，上天告诉他，他什么都不是！

混沌的躯壳仿佛一瞬间散为无数飘荡的魂灵，再难寻到安稳的归巢。

可如今，他竟然也要当父亲了。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是世间和他唯一有血脉联系的人了……

秦度忍不住探出一只手想摸一下，可又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他只能隔着一根手指的宽度，在对方的腹部上隔空盘旋。

如果是两日前，恐怕他都不会留下这个孩子，郑家受清流支持，如果再有了一个继承人，恐怕要更为势大……

如果是两日前，恐怕他都不会留下这个孩子，郑家受清流支持，如果再有了一个继承人，恐怕要更为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