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当然是松田阵平叫来的。
诸伏景光向他通报绿岸庄园暗杀行动,同时还把门禁卡扔地上,说明他既要阻止暗杀行动,又不想放过案件真相。
所以是希望趁着田中不在的时候调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景光不能自己潜入,但景光这么做总有他的道理。
松田无奈扶额,但凡他能分身,都是个简单的任务呢。
景光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因此他告知了目暮十三。他倒没提到信息来源,就说自己在美尔时听见有人说要狙杀美尔社长。
目暮警官没有问他前面失联的原因,甚至没多确认情报的真实性,就已经准备出发。
炸弹案暂时管不到,可一桩涉及上流企业高管的潜在谋杀案,在闹市核心区的人工湖庄园内发生,警视厅亲自介入,不但名正言顺,还合情合理。
从这一点看,景光大概也算到了。
此刻,庄园外围刚刚开放,接待区浮于水面,与湖心高尔夫球场相连。场地由多座漂浮式平台拼接而成,金属框架下是稳固却有缓冲感的浮台,阳光被湖水折射,闪得人睁不开眼。
每个进入的人都需要核实身份,只有受邀才能参加,因此濑音始终没觉得苏格兰能够混入高尔夫内场,所以和他约送餐的地点也是在门口。
后来离开了,她自然就没管苏格兰,可能庄园他能自己翻进去,但恐怕只能在餐厅外围打转。
毕竟她只是一小小秘书,当然没法额外带人进去。
这时候,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欸,你怎么进来的?”濑音看着手机上的定位,震惊地打了个电话。
“很正常吧,皮斯科,汽车公司董事长。”这是组织的元老级人物了,虽然不是什么核心成员,但掌握组织一条重要经济来源,能搞到入场券倒有可能。
“有钱。”羽毛酒不知道在抱怨什么,不过好在她得和田中健人应酬,没空继续啰嗦。
“宴会共三段,”过了会儿,濑音打回电话,认命地给这个卧底介绍情况,毕竟如果他在琴酒面前诉她一状,琴酒肯定更信苏格兰。
可恶!
“第一段,候场社交。开场前这些人会在平台上刷脸、递名片、打圈子,顺便看看谁最近换秘书了。”
现在还没正式开场,但场面早已热络,她被迫偷偷溜到门口,跟苏格兰通话,随时还得盯着田中健人会不会突然点名。
更可恶!
“第二段,水上高尔夫交流赛,真正的‘对话’都在球局上,边打边谈、边谈边选边站队。”
“第三段才是正餐,在湖心包厢,单独安保系统,不是一级以上邀请函根本进不去。”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没吭声。
“你别指望我混进去,”濑音吸了口果汁,“我刚才试过打听了一下,田中根本没给我预约晚宴权限,我连球场都只能站边上打个招呼。”
“我有权限。”诸伏景光道,“但带不了你。”
“可恶,”濑音心平气和骂人,“那就在水边把他解决了,我可不信你不会趁着我不在,把人给救下来。”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我记得我二十分钟前就说了,让你把他引到水边,我在包厢动手。”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时弦濑音微笑:“谁叫我满脑子就是杀了你呢。”
诸伏景光:“……”
她继续笑着说:“你可别给我打偏了,要是打到旁边哪个什么人,我可不保证我不会发什么疯哦。”
“……放心。”诸伏景光声音温和,“就算是卧底,也不会蠢到那个地步。”
虽然她一年前的确拿枪对着他,但他还真不至于公报私仇到这份上。
诸伏景光并不打算杀田中健人。
只需第一枪偏出目标,就足以引起便衣的警觉。虽然容易引发恐慌,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更稳妥的法子了。
后面抱头鼠窜的时候带上濑音,如果她能被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时弦濑音从听到他的爆论后,就是一副恨不得手撕他的态度,好在被田中叫离,否则估计就气急眼了。
说实话,诸伏景光没少见过她跳脚,比如看到他一手烂枪法时,或者深更半夜饿得要死,却只能面对他做糊了的炖牛肉时,虽然枪是故意打歪的,牛肉是故意煮干的。
她总是骂骂咧咧说最狠的话,再从早到晚手把手教他,最后面无表情塞下一闻味道就极其诡异的牛肉干。
诸伏景光其实有意识去试探羽毛酒的底线,但这个人实在太好说话了,好到一度让他产生错觉。
除了一年前,在俄罗斯。
其实他们离得很近,所以他抬手握气缸的动作,羽毛酒一定是能感受到的。
她明知道那一枪,打不响。
与其说她想杀他,不如说这是愤怒的极端表达。
那一瞬间,他好像触摸到一个柔软矛盾的灵魂。
很多结论,不是问出来的,是试出来的,泄露信息的、引来警方的,就是羽毛酒。
在组织里的这些年,诸伏景光见过热爱杀戮的、要钱不要命的、恐惧组织的、整天战战兢兢怕被逮捕的,但羽毛酒不属于任何一种。
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随遇而安的气质,好像出生在炽烈戈壁的孩子,因为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得到一点食物和水都会心满意足,然后继续睡在烧得发烫的地上。
她似乎并不完全站在组织一边,或许是个可以策反的人物,至少到目前为止,诸伏景光还真没见过她杀过人。
所以他不能不怀疑,她争着要把狙击任务抢走,不是为了让田中死。
也许是……想救他。
此时,手机突然响了,降谷零留下的那部。
“苏格兰。”
“波本。”
两人互称代号,微微一笑。
“听起来你现在刚下飞机?至少十六个小时失联,你这是……赶最早的飞机去地球另一面了?”
“还真是怎么都瞒不过你。”
“我刚从机场出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降谷啧了一声,“你知道我穿着个硬壳登山服站在电车站有多招摇吗?”
“至少比当年强。”诸伏景光顿了顿,“你忘了你小时候去道场穿的那件闪光青蛙雨衣?”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然后是憋笑声。
“……不许提那个。”降谷零咬牙切齿,“你还记得那只青蛙的名字吗?”
“大概叫‘滑跤王’,你每次穿它都摔跤。”
“那是因为它太长了!”降谷低声骂了句,但语气里已经带上了熟人间的轻松,“你还记得我那年非要把你头发染成金色的事?”
“你用了苹果汁和橙汁,还拿吹风机烘干。”诸伏景光的语气有些好笑,“差点让姑妈以为我疯了。”
电话那头又静了几秒。
“确认完毕。”降谷零这才低声说,“你也安全真是太好了。”
“我走得太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降谷零迅速在卫生间里做了伪装,把自己折腾得像个欧洲人。
其实只要压住眉峰、戴上隐形眼镜,再加上他带着欧洲口音的英语、挺拔的身形,说是外派来的金融工作者也足够以假乱真。
“让我把门禁卡给阵平,对吧?”诸伏景光道。
降谷零不告而别,留下的手机中有封发给松田阵平的信。
手机在书桌上,被《FBI心理暗示术》夹在页面中,他很快意识到短信传递的内容,也在暗格里找到了门禁卡。
炸弹案与FBI有关,这件事他一年多前就已经知道了,降谷零告诉他的。
照理来说,哪怕一个系统的卧底,都会在卧底期间隐瞒彼此身份,去保证在暴露后不会彼此牵连。
更别说他们一个是警察厅公安零组,一个是警视厅公安部,属于不同部门。
最开始景光严格按照规则行事,直到降谷零找到他,并且有意无意发了一通火。
“你知道组织要选一个狙击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暴露我们的联系。”
“你还不明白吗?”降谷零咬着牙,眼神里几乎要喷火,“他们派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进同一个组织——你觉得那是巧合?”
“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彼此隔离!”
降谷零看起来想揍他,“你不理解吗,苏格兰?我们从来就不是两个独立的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