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在这儿,人我已经埋了,货也已经收了。你怎么着,还要偷酒喝。”
顾夏看到做饭的师傅走出仓库,也作势停在此地。这人明日必定和自己同行,还是从他身上再探点门路,“又被你抓个正着,这明天又要跑差事,想放松一下。”
“你这个臭毛病总也改不了,这路咱们熟,都走了多少趟了。回去睡吧,明天装好货以后,我还在后门等你。”经这人这么一提,顾夏突然想到范明轩之前所说的后院的假山群。于是他朝着假山群的方向走去,果然这条路是对的。
这假山群不简单,范明轩发现的只是藏在里面的第一间密室。密室的门口确如范明轩所言挂着木制的牌子,形如饭庄里悬挂的菜谱名牌,这相当于行程安排。而木牌上的西域文顾夏比范明轩认识得多——六月初五,莫桑、莫迪,蒙国那萝酒肆至祥国坤傩。
顾夏见这密室方方正正,陈设规整,摸索一番后,果然又发现了第二个入口,里面还有密室。第二间密室更像是个人的起居室,看来莫迪此人平时就在此处休息。顾夏在这里发现了尚未用过的木制牌子,以及还未及处理的木制牌子。
这些没来得及处理的牌子上无外乎写着时间、人物,以及交易的起讫点。起点皆是蒙国那萝酒肆,终点则各有不同,月国、渭国、祥国都在其列,想来那萝酒肆涉及的走私生意已经覆盖了他周围的国家。这些生意运送的货物见不得光,买家固定,收益丰厚,很可能是蒙国某一贵族背后的经济命脉。
顾夏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床铺上,这一坐不要紧,他发现这下面是空的。顾夏观察了床头和床尾的布局,接着他起身压住了床尾那一侧的墙面,床铺随即从床头处向床尾后退,一条阶梯出现在眼前。
顾夏提了灯,顺着楼梯走下去,这是一间小密室,里面有一张桌子,和一个与外界相连的小窗口。经顾夏检查,这个窗口需要从外面打开,并且窗口的大小只能允许一只手通过。根据现有条件猜测,第一间密室门口所挂的木牌不仅是行程规划,而且也是交易记录的一种形式。每过一段时间,记录行程安排的木牌会从这里递给那萝酒肆的主人,主人以此来获取交易记录。
这里会是谁的产业。
见此间密室已找不到线索,顾夏便上楼睡觉去了,他心里还有点可惜,若不是着急赶往祥国,他还真想借此机会一探那萝酒肆的主人。
六月初五,顾夏随那萝酒肆的莫桑运送秘密货物前往祥国坤傩,他们走的路线是横穿月国直抵祥国,但他们走的并非山路,而是一条隐藏在山路之中的坦途。
同时,另外两组人员也在向祥国移动。走水路的阿杰和范明轩稍快于小秋和冯佑诚,出发三日后他们就到了渭水,这个时节鲜有船只渡河。在观察了天气和水流情况后,阿杰和范明轩用一天半的时间制作了一个巨大的浮囊,作为辅助他们渡河的工具。之后他们利用浮囊,依靠高超的游水技艺,横渡了渭水,恐怕能做到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
小秋和冯佑诚行程较慢,他们一路翻山越岭,途中击退两波流寇;此外,他们还沿途详细记录地势地貌,走过的地方皆有图为记。
“这里山这么多,人怎么活,国家又怎么治理。”冯佑诚看着眼前一座又一座山峰皱起眉头。
“听说月国北面的山上有铁矿,人都靠挖矿过活。渭国和蒙国只需用低廉的价格就可以换取资源,月国也就这么生存下来了。你看,这不愿意挖矿的,不就到这山上来做流寇了吗。途径月国的人,免不了得留下过路财。”小秋给冯佑诚解释。冯佑诚走时悄悄留下四串铜钱。
六月初十,阿杰和范明轩到达祥国的都城,云城。他们渡过渭水后,买了两匹马一路疾驰而来。进城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二人一路南行,在最近的一家茶舍停下来。范明轩点了一壶茶和两盘糕点,没到一刻钟就都清扫干净了。
“看来咱们是第一个到的,走吧,找个地方住。”范明轩喝完了最后一口茶,
“嗯。”阿杰将横刀夹进怀里,先一步走出了茶舍,又抬手一指,“就住那家客栈,我去买点东西。”
“知道了。”范明轩跨出两步,走过阿杰才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范明轩知道阿杰不仅是去买东西,而且是去打探消息了。范明轩并不想顾及这些,他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眼下只想睡觉和吃饭,他到客栈要了两间上等客房,安置好马匹,进屋睡大觉去了。范明轩一睡醒,就有人敲门给他送了晚饭,和晚饭一起进门的还有阿杰。
“睡醒了。”阿杰坐在范明轩对面,将手边的筷子递给范明轩,
“你都问出什么来了。”范明轩接过筷子,夹了一大块羊肉到自己碗里。
“云城是个好地方,青山绿水、商贸繁荣,百姓富足、安居乐业,邻里之间所争吵之事也不过是夜间街头节目和烟花表演的优劣。”阿杰盛了一碗芹菜牛肉粥给范明轩,
范明轩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尝了一口,“好吃,好吃。果然祥国的米和肉都要比蒙国香上几分。我之前听说祥国由一位女亲王管治,西域十六国只这一位吧。”
“金·叶赫那,十年前在宫廷叛乱中从其父手中接管祥国,至此结束了祥国内臣掌权的历史。确实是西域十六国唯一一位女亲王。”
“书读得挺清楚啊。”范明轩一边喝粥一边嘟嘟囔囔地小声嘀咕。
“衣服脱下来洗,我买了新的。”阿杰指了指他提进来的包裹。
范明轩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们从渭水游上来衣服自然湿透了,不过因为赶路,只是就近找地方把衣服烘干便重新换上了。范明轩瞥了一眼凳子上的包裹,心里有一丁点别扭。
“额,你说,秋哥和阿诚什么时候能到。”范明轩不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三到四天。”阿杰喝完粥才缓缓开口答,神情优雅,令范明轩也放慢了咀嚼美食的速度,
“哦。”范明轩继续闷头吃饭。
“晚上去看表演吗。”阿杰的声音从范明轩头顶上方传来,
“不看。”范明轩头也没抬地说,阿杰则在范明轩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
入夜,云城上空果然放起了烟花,范明轩鬼鬼祟祟地出了门,见隔壁阿杰的房间没有动静,才大步走出客栈。云城的夜晚很热闹,卖干果和酥皮点心的小商小正在贩沿街叫卖着,他们手里提着装吃食的篮子,卖光了便收摊回家。范明轩买了一小袋干果和两块红果馅的酥皮点心,这些以往在中原可没见过。
卖金银首饰和手工艺品的商贩也冒了头,他们推着简易的小车,随意选个位置停下,等着客人来询价。范明轩吃完了一块酥皮点心,他走到一个摊铺前顿住脚步,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只花瓶。花瓶的样式和做工都让范明轩想起了沉南城的范府,于是小商贩在他耳边的喋喋不休化成了耳旁风。
范明轩继续往前走,路中央出现了表演杂技的艺人。这些人虽然不是武林高手,但也有真本事傍身。范明轩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起劲,不知不觉手里买的零嘴也都吃完了。月亮高悬,时候不早了,已然尽了兴致的范明轩回了客栈,全然不知道阿杰一直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第二天中午,阿杰和范明轩到茶舍喝茶,顾夏已经坐在里面嗑了半碟瓜子。
“师父,你怎么这么晚才来。”范明轩见到顾夏,面上已露喜色,嘴里却仍是故意揶揄他,
“因为我原本向西到了坤傩,之后才折返回到云城。不晚了,不晚了。”顾夏摆了摆手。
“坤傩?”(阿杰)
“坤傩恶女?”(范明轩)
“这一路上古籍和话本没白看呀。”顾夏对着范明轩说。
“你去见了坤傩恶女,那萝酒肆在做什么生意。”阿杰好奇道,
“走,咱们上街上边走边说。”顾夏付了茶水费,和阿杰、范明轩到街上去了。
“这那萝酒肆专门做走私的生意,到坤傩给恶女送货,只是其中一件营生。”顾夏简单讲,
“你见到坤傩恶女了?”范明轩兴奋地问,
“我只是去送货,并没有见到她的人。”顾夏像是松了一口气。
“你们送的是什么?”阿杰觉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人体器官,活人身上采集下来的人体器官。坤傩恶女大概用它们来研究和实验。”顾夏的回答令阿杰和范明轩立即哑口无言。
坤傩恶女在祥国是鼎鼎有名的,在古籍和话本上皆有所录。坤傩恶女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代代相传的势力。每一代坤傩恶女在死前会选中一位继承人,并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传说坤傩恶女擅长医术,有起死回生之能;通晓风水,可察地理之意;发阴阳之术,欲与鬼神说。
有这种能耐的人已经让人心生畏惧,而每一代承袭此能的女子都处事狠辣。若有人求她们做事,事情虽能办成,但来人必定死于非命。又因其长居坤傩而不出,被世人称为坤傩恶女。坤傩恶女在那萝酒肆所求之物似乎也正呼应了她们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