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唇齿间却如被寒冰冻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只能僵立在原地,任由心底的恐惧不安将其彻底淹没。
姜莱向他迈步,脚步轻缓,却似踏在顾绛心尖。她刚一伸手,男人就如惊弓之鸟,猛地后退一步,肩背狠狠撞上门框,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他低垂着头,湿漉漉的发丝遮住了眉眼,只露出下半张苍白的脸,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姜莱眉头微蹙,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你老躲着我干嘛?过来!现在这么晃,我可拉不动你!”
话音刚落,她已一把抓住顾绛的手腕,将他往里处带,顾绛的手冰凉,肌肤下有细微的颤动,透过姜莱掌心传来,在他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嘶吼。
这次他没有再躲,男人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任由姜莱摆布。皮质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耷拉的头颅,摊开的手掌,还有裤管滴落的水珠,统统凝固成认命的姿势。
姜莱没有坐下,她的影子投在他身上,裙摆湿透了,水珠顺着小腿滑落,在地板上砸出细小的声响。
顾绛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又猛地避开,喉咙发紧,胸口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渴望,又像是恐惧。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坠入不可挽回的深渊。
他是什么?他非人非兽,连自己都辨认不清的怪物,这样的东西,竟也敢觊觎着她,简直是痴心妄想。顾绛指节收紧,指缝间渗出潮湿的寒意。
不如杀了她吧。姜莱一定会反击,她的灵力会刺穿他的心脏,他们的血会交融在一起浸透甲板,融进海风里。到那时,就再也分不清谁是人,是鬼。
毒念如潮,漫过理智的堤岸。他低笑出声,喉间滚动的不是恐惧,而是扭曲的期待,他盯着自己的手,发现指尖不知何时已深陷入掌心。疼,但远不及心底那个疯狂念头的万分之一。
姜莱见顾绛目光聚焦于她。那双眸子已渐渐再次缩成两道狭长的裂隙,寒光迸溅。暗色鳞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他的肌肤,从颈侧爬升至下颌,在昏暗的船舱里泛着出异彩。
他的瞳孔开始溃散,人性的光从指间流沙般簌簌剥落。某种原始的暴虐正顺着鳞片的纹路攀爬,像藤蔓绞杀树木似的缠绕着他的神智,眼底最后一簇清明即将被蚕食殆尽时,
姜莱心中一紧,双手迅速捧上他的脸,掌心触到一片冰凉,坚硬,她的声音刻意放缓,“顾绛,你知道我是谁吗?看得清我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这句话又怎会从她口中问出?顾绛喉间滚出一声低笑,眼底闪过讥诮,苦涩。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她掌心还贴着他爬满鳞片的颧骨。
“姜莱,”他唤她名字时,舌尖抵着齿列,“你当真认不出......”我是何物?
你可真看清了我这副非人非兽的模样?若你看清了,又怎会愿离我如此之近,怎会用这双手捧着我的脸。
姜莱根本无暇顾及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她的目光紧紧锁在男人脸上,掌心下的鳞片仍在蔓延,色泽突然由紫转红,再由红转紫,像某种毒素正在顾绛体内肆虐。
她脑中忽地迸出一道火花,一个念头如电般划过。他这些时日那些莫名的好,无微不至的体贴,甚至偶尔从他眼中捕捉到的,那些急切滴渴望与隐忍,难道,
“你……”
姜莱被自己的想法惊住,唇齿间竟有些不利索,话语哽在喉头,一时难以吐露。她心跳如擂鼓,掌心微微发颤,却仍紧紧捧着他的脸,不肯松开。
顾绛见她惊诧至此,连话都说不完整,心中原本那片沼泽般腐朽粘稠,扭曲的念头,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他以为是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终于意识到他是何等怪物。眼底的暴戾,癫狂,竟骤然凝滞,像退潮时被遗弃在沙滩上的死水。
所有的执妄、渴求、疯癫,那些支撑他至今的东西,在这一触之下竟如烟灰溃散。只剩下一具不堪的躯壳。
突然,一道女声如细针般刺入顾绛的耳中,
“你,你是,我的小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