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静真,中品金丹。”楚覃轻声道,“母亲林修浣五十年前于妄心天劫陨落,父亲严成宇……”
“我父日前已过‘苦海’,是二劫阳神真人,正在尘虚天内潜修!”严静真阴恻恻笑道,“即使你们聆剑宫拿了我又如何?两个上品金丹与二个阳神真人,于宗门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商有归目瞪口呆。
怎么有人能自恃是修二代,就将欺压凌辱他人视为理所当然?
同时他又有一丝忧心:即使是上品金丹,踏破生死玄关成就元神时也是十不存一,这么比起来,沈秋楚覃两个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元神真人——而且那位严真人不是普通元神真人,而是渡过了“苦海天劫”的二劫阳神。
据说青崖先生与游先生都只是在聆剑宫挂名,并不怎么插手实际事务,因此哪怕那两位修为再高,实际能施加的压力也比不过一位在主宗潜修、手握实权的元神真人……
这时,系统却笑了。
【你笑什么?】商有归一边忧心,一边莫名其妙。
【这里是修真界,不是人间。青崖与游川泽只是很少管事,却不是不管事,更不是被架空。】系统低笑道,【莫非是因为这里的体制与你前世相似,因此你总是将前世那套凡人思维套用过来?修真界中,什么权力都如缥缈云烟,只有实力与修为才是永恒。】
【他们只是不将权力放在眼中,但要碾死严成宇,也不过如捏死一只蚂蚁罢了。】
【可说到底那是个二劫阳神真人……】
【你又将昆仑看成什么地方?!】系统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你从初等学院考上昆仑,考官可有半份容情半分不公?!若有不公,昆仑此刻安能有你一寸立足之地!】
商有归心神一震,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昆仑虽有“学院”之名,到底不能与前世的大学相提并论,它的本质仍是一个宗门,而不是一所大学。昆仑招收弟子,是为了自家宗门传承,顺带兼顾了人间发展。昆仑确实是公平的,在人间普及修真教育与灵石科技,仅是这两条,就不是所有宗门都有魄力这么干。
昆仑每年招收弟子不过百余人,向考官行贿者简直如过江之鲫,如果昆仑不公平,以后台、灵石与宝物招收学生,商有归此刻不会站在琅嬛阁。
然而最终站在这里的是他,而不是任何一个向考官奉上大把灵石宝物、曲意逢迎的考生。
系统语气稍缓:【门内私斗尚可以解释,若事出有因,处罚也不会太重,但对同门下死手在校规中写得一清二楚,视为叛门,叛门者,杀无赦。昆仑的弟子可以修为不高,可以修不成上品金丹,甚至可以走外道元神之路,却绝不能是对同门时刻怀有不轨之心之辈。聆剑宫最多看在严成宇的面子上暂时将严静真扣留,执法却绝不可能手下容情。青崖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之人。】
商有归焦急之下忽视了系统对昆仑过分熟稔的语气,飞快道:【万一那位阳神真人只有严静真一个独子,一定要保他呢?】
二代之所以能如此飞扬跋扈,往往就是父母家庭的教育给了他们底气。商有归不知道严静真来琅嬛阁究竟是想干嘛,但看严静真这不把同门当同门,不把性命当性命的样子,想来平时也没少打出他那是元神真人老爹名头四处为恶。而且严静真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他爹就已经是元神真人了,想必是得之不易的老来子。
老来得子,掌上明珠,商有归这辈子见过的修二代不多,前世听说过的富二代却不少,太清楚如果家长要溺爱孩子能溺爱成什么样。
【你且看吧。】系统语气冷硬,【他若是自己知道好赖,昆仑自然只会惩罚首恶,可都元神境界了还拎不清,昆仑也不会手软。二劫阳神,哼,很稀罕么?】
冷酷,甚至不屑。
商有归恍惚想起昆仑并不缺少天仙真君,之前开学发下的那块幻影石中,做开学演讲督促新生努力学习修行的老者,昆仑学院的山长碧崖,也是一位二劫天君。修为不能与雪崖青崖相比,碾死一个二劫阳神真人也足够了。
昆仑是虚空宇宙中有半步金仙的顶级宗门,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尘虚天,昆仑的真正所在,两位开派祖师都是可镇压万界的先天金仙!
冷酷一点说,二劫阳神在外人眼中可望不可及,在昆仑却不算多值钱。一个拎不清身份的阳神真人,对昆仑而言还不如两个道心坚定、前途可期的阴神期后辈。
严静真话一出口,很有几分洋洋自得,见沈秋楚覃都不说话,更是激起了他的气焰:“这不是没死人么,我不过是想找几门外道元神之法,他们却推三阻四,说我不守规矩,真是好生不识好歹!”
而严静真的几个跟班在严静真透露身份后神情却变得极为惊恐,一个个开始告饶:“沈学姐,楚学姐,我们都是受公子指派,并非我们本意啊!”
“对对对,我们也不想和这几位学长起冲突的,琅嬛阁是清净地我们都明白,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动起手来了!沈学姐,沈执法,我们愿意去炎火洞开采地火领罚,与同门争斗实非所愿啊!”
“我也是!沈学姐……”
“外道元神之法?非你们本意?”楚覃冷笑,“调留影石。”
虽然不起眼,但琅嬛阁各处确实镶嵌着留影石,不留一个死角,并且进行了改造。改造后的留影石能自动保存三十年的画面,并自动删去过期画面,供能与琅嬛阁直接相连,也不用担心哪天就不能用了,商有归将其理解成更智能耐用的监控。
留影画面很快就调出来了,严静真的几个跟班在琅嬛阁二层到处翻阅各种外道元神法门。外道元神之法与紫金霜玉丹一样,属于昆仑管制物资,没有足够积分做担保,根本看都别想看到。况且严静真跟班里有好几个尚未金丹,不说拓印,连翻阅外道法门的资格都没有,几个来琅嬛阁当“苦工”打工还债的学长当然要出来制止。
外道元神之法不能轻易外流!他们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之后麻烦找到自己头上可怎么办?
然而他们也没想到,不过是上前劝阻,那几个筑基就豪横到直接与管理人员大打出手的程度。当前他们也好像昏了头一般,本来只作防御是不算违背门规的,以他们的修为,哪怕站着让几个跟班打都不会受伤,结果不知怎么,竟鬼迷心窍地动了手!
要不是商有归来得快,整个琅嬛阁二层能被他们拆掉一半。到时旧债没还完还背上新债,剑道社这群“苦力”一个两个都得跳琅嬛峰。
留影石画面中,严静真不仅唆使他几个跟班去查根本不是他们这个修为能看的资料,还大言不惭道出了事都有他担着。楚覃沈秋看完留影,一致觉得古怪非常,随意查看没有权限的资料,其严重程度约等于叛门。
她们调了几个跟班的资料,几人的经历非常相似,都是考入昆仑后一直平平无奇,进取心被昆仑内部的压力磋磨殆尽。他们在昆仑多年,算是老油条,做事不功不过,最多就是偶尔触犯一些无关紧要的门规,这样的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没胆子犯下叛门大错的。
原因无他,不过是不值得。昆仑为学生提供了十分优渥的资源与环境,叛门后这些资源都没了不说,还要面临昆仑任务处与聆剑宫的联合追杀,除非实在是有天大诱惑放在眼前,不然心里有些计较的人都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沈秋执法多年,敏锐地察觉到种种不合理之处,不听几个跟班的讨饶,也不听严静真的连声谩骂,直接向顶头上司请示。游先生似是有事,接通后不过两三句话就转接给了据说“才渡过苦海天劫在尘虚天潜修”的严成宇。
“爹!”严静真分外惊喜,自得之意更甚,“尘虚天没合适的外道元神功法,我来昆仑琅嬛阁找,结果聆剑宫这群狗眼看人低的说我违反门规!”
严成宇是个长相甚是严肃的中年男子,颔下留着三缕近些年已经很少见的黑色长须,听到严静真一迭声有些讨好意味的喊爹,目光动也不动,淡淡道:“犬子犯错,自然该按门规处置。几位随意,不必过问于我。”
严静真的脸色顿时僵住:“……爹?”
“按门规,叛门者当诛。”尽管当爹的发话了,作为后辈,沈秋还是解释了一句。
“门规如何便如何。”严成宇神色依旧淡淡,“中品金丹,反正也没什么前途可言。”
他说完就切断了通讯,连让沈楚二人再多说一句的时间都没有。
“楚师姐……”沈秋有些无措,夏折枝在闭关,她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虽然嘴上说得凶,真要处置起来还是少了经验。
楚覃揉了揉眉心,正色道:“他们三人,受人指使,被人胁迫,仍情有可原,筑基者当罚入炎火洞开采地火五十年,以正心性。期间一切课程任职暂停,若有机缘突破金丹,再罚加一百年。金丹者,着令前往西荒潼州猎杀百蛊海妖,百年不归。”
“商学弟,你作为琅嬛阁管理员,有管理之责。出手是为自保,但伤及同门,宜小惩大诫,扣三分实践分,之后交一份三千字手写检讨书上来,就算揭过。”
商有归喘了口气,没反驳。纵然当时情况反常,情绪有些失控乃至出手伤人是不争的事实。
“剑道社,本来在琅嬛阁受罚,结果又与人动手,造成损失……罚你们修补琅嬛阁损伤之处,扣十分实践分,处罚时长再延长一年。”剑道社众人虽然神色蔫蔫,对楚覃的判决倒也认了。
“至于严静真……”
严静真浑身颤抖,灵力迸发,各种法器绽出道道彩光,试图挣脱金索捆缚。楚覃神色一厉,沈秋手指牢牢勾着金索,可胳膊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动。
沈秋是阴神期,还是上品金丹晋升的阴神,严静真不过一个中品金丹,本不该如此。
“事急从权,得罪。”楚覃指尖一点,却不是在对严静真道歉。她指尖生出千万光华,结成一个阵术,上古云篆流动,过于深邃玄奥的“天书”让商有归这样修为不足者根本不能直视。云篆附着在金索上,一股澎湃的压力瞬间溢出,而严静真口中忽地发出一声好像被打断了骨头的痛苦呻吟!
“事关重大,带回去,交给游先生审理。”
本应该被阵术镇压,根本无力反抗的严静真神色狰狞,痛苦之色展露无遗,可他的身体却似乎不受他控制,还在挣扎不休。只是他法力被完全压制,再挣扎,于二人眼中也不过与孩童玩闹无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