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有归听得似懂非懂。
修行一事,向来是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境界不到,不自己经历,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听不懂就是听不懂,没什么“设想”“假如”可言。
【不过昆仑千挑万选才选拔上来的弟子,一次普通比赛就抓出来这么多个被心魔侵蚀积重难返,也确实奇怪。】系统沉吟道,【这件事不是你能掺和的,既然已经转修,那就干脆安心巩固一段时间修为。少出门,少惹事……说起来,修行之患在己身,控制自己,多多反省,便是控制心魔的不二法门,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商有归一想,正是如此,便去洗了个澡清净身心摒弃杂念,拿出还是半成品的玉胚,静静观想、磨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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兑换了天外陨玉后,商有归每天都在对着空荡荡的账户叹气。还好筑基之后对饮食的需求小了许多,实在不行他还能啃筑基丹,不然他可能要被饿死。
灵石这种东西,出了昆仑才好用,偏偏商有归打定了主意,在比赛风波平息下去之前绝不出门——或者还要加一个琅嬛阁与教室,班不能不上,课也不能课上。不上班没钱,翘课要挂科,之后再补就又要重头学起,他之前下的苦功岂不是全部白费?
过了几个月,他觉得以昆仑弟子的八卦本性,这不大不小的风波已经过了。然而事实证明他天真过头,对于命很长的修士来说,几个月算什么?后来他才从林知途口中得知,虽然这类比赛学院年年都有办,但规模像这次定向越野那么大、奖励也丰厚的比赛却很少。
名次奖励还在其次,他抢了别人几乎要到手的天外陨玉才是引起敌视的主因。偏偏被他抢的那人在昆仑弟子中人缘很好,声望不错,交游广泛。加上商有归不过是个新生,他和燕昭这一组是前八里唯一的新生,那人往外一宣扬,不了解内情的外人自然觉得是商有归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才抢到了陨玉,获得了名次。
商有归倒也觉得莫名其妙,因为鹤岐已经离开了九州大世界,他联系不上鹤岐,就自己事后分析了一番。
每一个凭证上都有阵法或是陷阱。比如鹤岐的灰羽毛,若是落到蓝风罗既歌手里,他们也会被传送走。这就是鹤岐布置比赛的狡诈之处,如果能利用好这些小陷阱,就能省时省力地获取其他凭证,提前赶到终点。
要是运气不好或是参不透这点小心机……
那反而可能南辕北辙,越努力,离目标越远。
没赶到终点的参赛选手中,这一类情况不再少数。
而商有归的情况更复杂些,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他被灰羽毛传送走后就直接落到了别人的打卡点,即天外陨玉上。因为没有阻拦,他就是第一个碰到陨玉的人,直接被卷进了布置在陨玉上的幻境中。
他破境而出,陨玉当然在他手里,是别人先碰到陨玉,也是一样的结果——当然,如果破不了幻境,那情况可能又不一样了,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毕竟他联系不上鹤岐。
说他用了什么手段,这彻底就是污蔑,对他相当不公平。只要是参加了比赛的都知道这话有多不靠谱,但真理有些时候并不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商有归不认识太多人,还没在昆仑站稳脚跟,辩解起来也显得相当苍白。多数人偏听偏信,天生就带了有色眼镜看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偶尔有人来琅嬛阁翻阅资料,那不善的眼神让商有归只能催眠自己不和一般人见识,所幸琅嬛阁内不允许打架,不然又要发生事故。倒是常驻琅嬛阁的零星几个学长学姐对商有归依旧和善,剑道社众人也力挺商有归。
一个人品性如何,很能从一些日常小事中看出来,商有归与人为善,业务熟练,有谁要找个什么资料,他一眼就能把对应资料找出来。一个修炼刻苦手艺出众忠于岗位的人,又怎么会做出外界传言的种种下作之事?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甚至有气不过的学姐在外和人对骂一场后来安慰商有归,让他不要把种种流言放在心里。
商有归能如何?他哭笑不得!他本来就没放在心上。没爹没妈的孩子如果没有一颗对恶意足够淡漠的心,早就活不下去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能感受到来自学长学姐的善意。有时炼丹偶有心得,多炼出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或是多成了丹,就都被他当作礼物送给了学长学姐,聊作这些善意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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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个商有归呀,炼出了新丹居然不喊我?”
即将期末的当口,商有归一边炼丹一边复习功课。他手上的丹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原本不用花多少心思,只凭手感都能炼出来。结果燕昭一脚冲进琅嬛阁,他心一分,手一抖,即将成丹高度浓缩的药液失控,小小的爆鸣声后,浅褐色的药液炸成了一堆焦炭。
“……”商有归压住额角两条乱跳的青筋,将丹药渣拂开。这一炸炉也不知道又反应出了什么东西,药渣分明是焦炭,偏偏黏糊得要命,粘在手上,带出一股奇异的焦味。
“琅嬛阁乃藏书重地,肃静!”楚覃从二楼扔下一枚空白玉简,正中燕昭眉心。
“嗷——对不起楚学姐我错了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燕昭捂着额头捡起玉简,顶着几个常年驻扎琅嬛阁的同门的杀人目光,颠颠儿把玉简给楚覃送回去,又跑下来找商有归。
这次他学乖了,压低声音道:“新丹药呢?送别人也不给兄弟看看?”
商有归手一摊,冷笑:“哪有新丹药,别说新药了,旧的都被你一嗓子吼炸炉了。”
他掌上还残留着没清理干净的黏糊药渣,跟牛皮糖似的,撕都撕不开。
燕昭装傻,嘿嘿笑了两声。
商有归起了坏心,把手掌往燕昭鼻尖凑,那股黏黏糊糊的焦糊味就不断往燕昭鼻子里钻。
燕昭打了两个喷嚏,揉着鼻尖哑声说:姚学姐昨天不是还从你这拿了什么走吗,她说是你送的……咦,今天姚学姐怎么好像不在琅嬛阁?”
商有归快被气笑了,搓着指缝里的药渣阴恻恻道:“丹药副产物,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丹药,这你也要?那玩意苦得很,我原本想扔了的,被姚学姐讨了去——姚学姐志在美食大道,长于庖厨,她兴许是拿去做什么菜了……你若想尝尝是什么滋味,我这里倒也还留了一点。”
“啊?”燕昭有些吃惊,“做菜?唔咳……”
他一张嘴,可是方便了商有归。商有归弹指间将一个芝麻大的小丸子丢进了他嘴里,燕昭猝不及防,被卡了一下喉咙,好不容易咳出来了,脸色肉眼可见地绿了起来。
不过芝麻粒大小的一点残余,让燕昭完全懂了什么叫“命比黄连苦三分”。修士五感敏感,这苦药对舌头来说就是彻彻底底的折磨,真是苦得他咳嗽连连。至于“芝麻粒”里那一点灵气,更是没人在乎了。
“好……好……”
“苦吧?”商有归笑眯眯的,“如果真研究出了什么通用的好丹药,我自然会和你说。丹术虽然是小道,但你当研究丹药是去菜市场买大白菜么,由得你挑挑拣拣?”
燕昭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好不容易漱掉嘴里的苦味,又缓了好一会才说:“我错了!有归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个真是顺带,我找你其实是有别的事!上次你在小洞天里炼制出的那盒药膏你还记得吗?”
商有归当然记得,不过那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无可奈何下的尝试而已。只能解筑基期以下的毒,还针对的是外伤,用途过于单一且小众,在修真界中属实没什么前路可言。
修真界这么多年的发展证明了一件事,别管什么奇技淫巧,卖得最好的丹药永远是辟谷丹、伤药与修为药。硬要算的话,延寿丹药也能算进去,只是材料可遇不可求,也罕有丹师能炼出品相好的延寿丹药。
延寿丹药几乎从未在市场上引起什么轰动——因为根本不可能流入市场,全都被那些手里有钱又寿元将近的积年金丹、阴神截下了。
那盒解毒药膏单纯就是为了燕昭炼制的,之后商有归自己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燕昭还有一天会为了这事来找他。
“咳咳。”燕昭清清喉咙,神情是与之前迥然不同的严肃,“你说对修士……那确实用处不大,但对凡人来说可不一定。回来之后我尝试找人分析复刻了一下,仅凭凡人的技术,现在已经能复刻八成的效果。他们说,如果有空的话,希望能和你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