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歇一会吧。右护法回来了,想必天亮后又有要事商议。”他虽不忍搅扰,却又不得不提醒。
“风弈,你来寰日宗前,是否有过心悦的女子?”
“尊上怎问起这个?”风弈握紧身侧刀柄,颇有些不自然,“我以为,门中奉修无情道……”
无邪摇了摇头:“那是对外宣称,你我之间,不必拘束。”
像是怕吵醒了沉睡之人,风弈微声叹道:“属下的确有一心仪女子,是邻家长姊,与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那你们为何没在一起?”
“时年大疫,她不幸染病,过世了。”
“你是否后悔,未能护好她?”
这一问戳中了风弈的痛处,他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双目已泛出红湿:“数年来,属下未曾一日不被愧悔之心所折磨。属下曾千万次地想,倘若能早些追随于尊上,求尊上出手诊治,她是否就能活下来。”
“可惜世间之事,总也无法重来。”无邪略停一停,“节哀。”
往事已矣,忧思伤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风弈抹了把脸,拱手道:“尊上拥有天下无双的御灵术,天下生灵皆仰赖于尊上,今日可改易男女,来日定能改逆时空,起死回生。”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风弈,这样的话,往后不必再说了。”
“是……属下知道了。”
今日卯初,寰日宗正殿议事。
无邪尊上端坐主位,风弈为近侍,左右护法并立两侧,其余为门中各阶弟子。
寰日宗重建后,弟子皆为重新招揽,人数、实力皆大不如前,在正道仙门中亦不如从前那般有分量。
如今的寰日宗若还能排得上号,全因无邪尊上一人的实力太过强劲,任何排名都绕不开他。
“玄烛,你此行如何?”无邪问阶下一人。
李玄烛早已不是六年前那个贪吃惫懒的少年,他生于寰日宗,又为谷墨门霆法长老之侄,宗门重建,他虽无灵力,却也领了个右护法之职。
李玄烛拱手一拜:“此行大体顺利。半月前,谷墨门循例开启天眼,神谕中所提及事宜,门主与我舅父均已作应答,唯有一事未有定论。”
“何事?”
“尊上可知,人间修士并非人人都有机会飞升。每隔五年,天界紫霄庭均会遣一名仙使,代帝君巡视人间,并草拟一份名单呈上,供天界先行择选。若此间已落选的,便终生再无飞升机会。”
“本尊略有耳闻。”
五年前,他被押往谷墨门,正因霆法长老要接待仙使,才将法鞭之刑推迟了半年。
风弈不解,问道:“谷墨门设有奉仙台,可聆听神谕,接待仙使一向由他们出面,与我们又有何干系?”
李玄烛道:“此次的仙使,是一位才飞升不久的梅花仙君,名为梅陇。他甚得帝君青睐,便领了这差事,下凡历练。”
“这倒是个苦差。”无邪起身,走到阶下,“仙人下凡须得耐住浊气侵蚀,不仅使不出多少仙力,还要从北到南,将各家宗门一一巡遍,没吃上两年苦头,怕是做不到。”
“是啊,梅陇骄矜,又不喜南方暑热,停在北边就不肯走了。”
半晌没作声的左护法林织影终于开了口:“那谷墨门是何意?难道他们不去,却要我们去?”
李玄烛取出一卷名册,递给无邪:“各家宗门的情况,舅舅已整理好了。如今只要一人去仙君跟前答话,将仙君妥帖迎来、又妥帖送走即可。”
“你也说,梅陇骄矜,必然不好伺候。”林织影抄着手,不屑道,“一块烫手的山芋罢了。”
“我们与谷墨门不同。你、我,还有……”李玄烛看了眼无邪,却没提到他,“都是无望飞升的,即便不慎得罪一二,叫梅陇告到帝君处,也没什么妨碍。”
这话一出,场中立刻冷了下去,众弟子虽低着头,却频频互以眼神示意。
他们的确是慕名而来,通过层层选拔,方能留在门中修行。
尽管弟子们不知,自己究竟有何天赋,才被无邪尊上选中,但能留在寰日宗,总比飘零在外、没个着落强。
而今听闻,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两位护法,竟都无望飞升,那他们刻苦修行还有意义吗?
“谷墨门既让你将名册带回,就已作出定论了。”无邪负手于后,扬声道。
“尊上,您看我们之中……”
李玄烛话没说话,便被无邪打断:“无需你们,我亲自去见梅陇仙君。”
风弈立刻朝他跪下:“尊上不可!尊上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寰日宗的颜面!”
仙凡有别,再低阶的上仙,也比凡人要高上一等。
寻常修士去了,受气受委屈也就罢了,尊上身份贵重,哪能专程跑去受辱?
“为仙家办事,皆是尊荣,谈何颜面?”无邪似笑非笑,“你为我打点行装吧,明日一早,我便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