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拉旱火山的山颈很长,黑沉沉几乎望不到头。往下飞的时候,只觉得周遭光线越来越暗,分辨不清是自己正在下坠,还是黑暗迎面扑来。
约书亚冲在最前面,身后传来马克的嬉笑声。
“哈哈,头儿你快看,原来娜塔莎不会用翅膀!啊哈哈哈,你看看,她飞得还不如汤米弟弟……”
“那你就帮她一下。”
“滚,老娘自己能搞明白,不用他帮忙!”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掌握了技巧,甚至能在保持平衡的状态下靠过去,用翅膀扇马克的头。
“头儿,她打我!”马克告状道。
“她打你,你就忍着。”
“哈哈哈哈哈……”
“头儿,你偏心!”
他们已经到了火山口的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能见度变得很差,脚下的深渊还在吞噬一切,离地面还不知有多远。
约书亚怀抱着小汤米,努力在黑暗中视物,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这么快的速度要是撞上什么东西,整个小队都要灰飞烟灭。
“怎么还没到啊?”他听见背后传来马克的抱怨。
约书亚没有回答,说实话,连他自己也有些心虚。靡拉旱火山的山颈笔直而幽暗,在一片黑暗中,对时间的感知被无限拉长,他们仿佛已经下坠了几个小时,可依然没有到底的迹象。他很担心,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带领小队成员平安着陆,或者直接摔在岩石上,成为从高处俯瞰的几滩蚊子血。
“这里好黑啊,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连娜塔莎也沉不住气了。
“再忍一忍,应该快要到了。”
怀里的小汤米一直紧紧闭着眼睛,一声没吭。隔着衣服和皮肤,他能听见约书亚胸腔里那块模拟心脏的血肉突突跳动的声音。
黑暗像一张柔软的巨网,漫无边际又富于弹性,充满各种可能,你无法预知下一秒会撞上什么,是一块岩石,还是依旧无尽的黑暗。
约书亚终于犹豫了,他撑开翅膀停在半空,身后的马克和娜塔莎也跟着停下。
“头儿,我们看不见啊!”
约书亚抬头望着遥远的山口,微弱的一小方天空。
“头儿,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马克见他似乎有动摇,赶紧推波助澜道。
“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就到了,黑尔就在下面。”
他鼓起勇气继续往下,将光明抛在脑后,直觉成了他唯一的指引。他默默向居住在潘瑞戴斯之心中的白神祈祷,祈祷自己能带着大家平安落地。
“头儿——”
他听见背后马克在喊,不予理会。
“头儿!”
怎么回事,连娜塔莎也在叫他。
“师父,你的口袋!”
怀里的小汤米睁开了眼睛,有什么东西将他的面孔映成诡异的红色。紧接着,连他也看到,自己周身蓦地亮起一道耀眼的红光,将整条幽深狭窄的火山颈照亮,面前赫然出现一块巨石,再迟一秒自己就要撞上去了。
“后面当心!”他大喊。竭尽全力张大双翼,让下方的气流形成一股托举之力。与此同时,他用双臂护住怀里男孩的头,用自己的身体像个茧一样将他裹住。终于,在堪堪撞上之前完成悬停,手背轻轻在岩石上刮了一下,蹭掉一块皮,翅膀由于刚才突然发力而折断数根羽毛。
幸好提醒及时,后面的娜塔莎和马克也都有惊无险地刹住了车。
约书亚放松抱着小汤米的手臂。男孩被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正大口大口呼吸火山里稀薄的空气,好在毫发未损。
“刚才好险啊!”他抹了一把额上惊出的冷汗。
“头儿,你身上发光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它还在发光呢,就在这儿。”
小汤米指着他身上那件橙红色背心的一个口袋,隔着布料,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亮。
约书亚伸手从兜里摸出一块鸽血石,比乒乓球略小一点,边缘环绕着如太阳一般的芒刺。
“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他床头柜上报时鸟衔在口里的那枚,一直以来他都把它当做时钟,因为它的切割角度使它恰好能倒影出与“潘瑞戴斯之心”连通的时钟镜。
“你有那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害得我们黑灯瞎火走了那么久。”娜塔莎埋怨道。
“我不知道它能够发光……我甚至不知道我把这个带在身上。”
“说不定是你早上出门急了,顺手把它当手表揣在兜里。”
这倒有可能。
鸽血石仍在断断续续发散着微弱的光,像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又像是某种警告,提醒他们此去的凶险。
约书亚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冰冷的宝石,那石头就像有生命似的忽然变亮。他将它托在手心,看它通过明暗,像一颗心脏那样跳动。他将它举过头顶,用它不甚明亮的光线照亮下面的通道,可以看到,他们离地底已经不远了。
有了光,便不再惧怕。
“我们走吧。”
又往下飞了几百米,一行人全都平安落地。
这里与他们想象的很不一样。靡拉旱火山的底部和它山口外的荒原一样空无一物,又或许都被隐藏在更为广袤的黑暗中。
“头儿,你确定是这条路吗?”马克怀疑地问。
“应该是这儿。”
“怎么连一个灵魂也没有?”
“你们看!”小汤米指指头顶。
他们看到赫柏通天塔办公室里高悬在天花板上的“袖子”自火山岩壁中穿出,一直延伸向远处看不见的地方。
“只要跟着这根管子走,就一定能到黑尔。”
“走吧,继续走吧,一直走向死亡。”马克丧气地说。
“需要我提醒一下吗,你早就死了。”
娜塔莎照着他的背心拍了重重一巴掌,要他打起精神。然而马克只是短暂地挺直一下腰杆,又恢复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那就走向毁灭吧!”
一行人继续在黑暗中前行。这里的路十分不平坦,娜塔莎干脆脱掉高跟鞋提在手上赤脚走路。
小汤米忽然神秘兮兮地靠近约书亚,伸手紧紧拉住他的衣摆。
“师父,你听到了吗?”
“什么?”
“这里有东西!”
呼——一阵呼啸划过耳旁,像风,又像某种野兽的低吟。
这次约书亚、马克和娜塔莎都听见了,他们四人迅速围成一圈,背靠背站在一起。
“那是什么声音?猎魂兽吗?”马克一边哆嗦,一边捏紧自己的背包。
“嘘!你不知道猎魂兽会根据声音定位猎物吗?”娜塔莎压低声音道。
黑暗中,有两团绿火亮起,每团绿火中间,有一枚椭圆的实心黑点,像某种动物的眼睛。
约书亚摒住呼吸,缓慢地抬起手臂,将小汤米护到身后。
越来越多的绿火从每个黑暗的方向里冒出来,两双、四双、八双……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马克沉痛地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约书亚:“娜塔莎,你保护好小汤米,马克,待会儿跟我一起上。”
“头儿,你这是在为难我老马!”
女特工毫不听话地上前一步:“把小孩子丢给哼哼唧唧的马克吧,老娘要跟你去打怪兽。”
一团绿火从藏身的黑暗中走出来,它的尖牙和利爪在鸽血石微弱的照明下森然发亮。
它的外形酷似黑猫,但比猫更凶残,介于豹子和猞猁之间,个头要大得多,几乎是一头成年雄狮的大小,两只绿眸闪烁凶光,粗如铁链的黑尾竖在身后。
“猎魂兽。”约书亚轻声肯定。
“没想到第一次见猎魂兽就是我的死期。”马克用哭腔抱怨。
说话间,第一头猎魂兽发起攻击。它纵身一跃,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扑过来,约书亚迅速从背包里抽出一把短刀,照着那猛兽的下颚刺去。
“让你尝尝被天使开过光的宝刀的滋味!”
刀刃扎进皮肉却并不见血,大黑猫发出一声闷哼,立即化作一团黑雾,短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脆的响音。
“这么容易?一刀就散了?”
“小心你后面!”娜塔莎大喊。
只见那猎魂兽化作黑烟朝四面散去,却又在他身后聚拢成型,伸出巨爪想要伤他。
娜塔莎掀起裙子,露出绑在大腿上的一把象牙白袖珍枪,动作娴熟地拔枪射击,正中猎魂兽的脑门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