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太好了!”他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如果您以后再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随时可以来找我聊天,我这人比较闲。我叫约书亚,这是我的号码。”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角从书页上撕下的纸,上面写着一串号码。
“谢谢,您真是个好人。”
亚伯拉罕接过纸条,随手揣进自己兜里。他朝年轻人挥手作别,准备回到自己车上。兴许是刚才在桥边往下看得久了,此时迈步竟有些膝盖发软,险些摔了一跤。
“您没事吧?”
年轻人又扔下刚扶起的自行车,跑到他身边。
亚伯拉罕扶着额头,脸上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忽然有点头晕。嗐,可能是年龄大了吧,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年轻人扶他坐在汽车引擎盖上:“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我开车送您回家?”
亚伯拉罕抬头看了看他,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关切和担心,温柔得不像话。离得太近,他忍不住端详起这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心里悄悄感叹,他长得可真漂亮呀!唇红齿白,鼻削如峰,而且他的眼瞳居然真的是浅金色,像是在地底深埋了上亿年的琥珀。
“如果你方便的话,谢谢。”他下意识地说。
年轻人推来自己的自行车,用钩绳固定在车顶,然后试图扶他坐进副驾,却发现车门怎么都拉不开。
亚伯拉罕取下挂在脖子上的胸卡递给他:“这车是公司配的,装了定位仪,一定要先用胸卡开启定位仪才能开车门。”
年轻人接过卡片,捏在手里顿了顿,在车门锁上靠了一下,车门果然就能打开了。
他回身想将卡片还给他,却忽然愣在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冻住。
“您看,那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越过亚伯拉罕的肩头,指向海面。亚伯拉罕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刚才还一片幽暗深邃的海,正不知为何从水底泛出红光,仿佛有一团火球正在上升。
紧接着,他感觉到脚底的震动。两旁纤细的路灯柱颤抖起来,晃得像被风拂过的麦穗,桥梁的栏杆也随之震颤,发出金属共振的鸣音。
不会是地震了吧?亚伯拉罕心想。
桥面开始显而易见地晃动起来,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裂痕,桥墩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但依旧□□地支撑着整座大桥。
亚伯拉罕像着了魔一样靠近桥边,想看看水里那团火是怎么回事。那团红色的影子越来越大,水面不断冒出气泡,不一会儿竟像水壶里烧开的水那样,开出了莲花。
热气从海面蒸腾起来,直扑他的脸。亚伯拉罕却感觉舒心,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祖国,那炎热干燥的气候,从沙漠中吹来的烫人热风……他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海面下的红色影子。他并没有在期待什么,他只是好奇。
海面翻腾得更加剧烈,那团火球也越来越巨大,边缘变得不规则起来,浮现出深深浅浅的暗纹。
岸边的水泥堤坝开始坍塌,人造礁石碎成了渣,沉没进海里。脚下的大桥地动山摇,汽车已经因为倾斜的桥面而滑向另一边。
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他的自行车还绑在亚伯拉罕的车顶。
仅仅一条马路之隔的地方,整座城市还在沉睡,没有人对海边的震动有丝毫察觉,摩天大楼里该亮灯的地方依旧亮着灯,该加班的人依旧在加班……
亚伯拉罕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
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跃出海面,发出千万道瀑布水流坠下山崖的巨响。他抬头一看,眼前的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颜色,是如同玄武岩一般的漆黑,正中还悬着一颗明若太阳的火球,在微微搏动。
空中传来陌生的巨响,与刚才听到的所有声音都不同,似雷鸣,又似某种野兽的嘶吼。亚伯拉罕仰头张望,才发现自己刚才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地变色,而是——
一条遮天蔽日的巨龙!
它迎风鼓动着巨大的翼膜,那灼人的光芒来自胸膛中的岩浆,它高傲地扬起长长的脖颈,布满棘刺的长尾拖在身后。
它橙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危险的信号,眼瞳是一条细细的竖线,它巨大的脚爪上还纠缠着铁索,坚硬的鳞片上插满枪矛戟箭。它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古神,来向这个目中无人的世界,愤然索要自己应有的声名。
亚伯拉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或许应该逃跑,毕竟这头龙看起来不像什么善茬。他才刚刚决心要重新开始生活,追回妻子,可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掉链子!
他拔腿奔向汽车,好在桥面此时已不再摇晃。他刚想拉开车门,忽然想起胸卡还在那个叫约书亚的年轻人手里,可他现在已经不知去向。
他最后再扭头看了一眼巨龙,来不及发出尖叫,比海啸更快的岩浆已经吞没了他的脚踝,他整个人像冰激凌那样融化,变成一道冒着白烟的蒸汽。岩浆接着涌向他的汽车,那个钢铁制造的四方盒子也像在牛奶里泡软的饼干一样,一点点断裂溶解,消失在滚烫的熔岩中,最后什么都不曾剩下……
巨龙偏着头,看了看这空空荡荡的桥面,猛然振翅,巨大的脚爪在战栗的栏杆上轻轻一蹬,转身朝着愈来愈亮的地平线飞去。
沿海大桥,在它投下的阴影里,轰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