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好像自动开了慢镜头,祝声看到车窗玻璃中央炸开一个孔,碎裂的纹路向四周延伸。迸溅的玻璃碎片断面被火车的灯光照耀到,闪烁出明亮的光彩。
在听见声音之前,一枚子弹射穿了付榕的太阳穴。他秀气的脸上还残存着不悦的神色,混杂着不可置信,身体随着冲击力歪到一旁。
“哗啦!”
碎裂的玻璃落在座椅和他的身上。
火车最后一节车厢离开了,只余下“隆隆”的余震。
付榕已经失去神采的双眼大睁,殷红浓稠的鲜血一滴滴沿着座椅向下淌。南余像推开什么东西似的推开他的尸体,厌恶地甩了甩手:“这也太脏了。”
他脚尖把沾血的枪踢开,打开车门,后面跟上来的两辆车灯光渐次亮起,光束的集中点处是破烂的车门。
几个穿着干练的人匆匆围上来,对南余嘘寒问暖,把他护得严严实实。
祝声停了车,手还有点不自觉的发抖。他盯着手背看了会,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转头。
付榕依然姿态扭曲难看地倒在血泊里,不是他的幻觉。
祝声安静凝视了一会,副驾的卫无风解开安全带,说道:“学长。”
话音未落,他额前一凉,祝声抽出腰间的手枪,枪口正正抵在卫无风的眉心。
四目相对,卫无风缓慢地眨了眨眼,没有动作。
晚风从大开的车门处吹进来,祝声的发梢也随之飘扬。他的手很稳,倾身靠近卫无风:“‘双鱼’就这么死了,你有什么想法吗,‘六分仪’?”
“什么也没有。”
“今晚的闹剧,是付榕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启明星会的计划?”
卫无风仍旧看着祝声的眼睛:“学长,你是在审问我吗?”
祝声无动于衷:“回答我。”
“……我不知道。”
眉心那里金属的凉意消失。
卫无风看起来确实很无辜,而且大多数时间他都和祝声在一起,无论哪里,都看不出可疑。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子弹来临之前,两人都本能觉出不对劲的时候,祝声总怀疑卫无风的手想抓住的是这把枪。
或许是他太疑神疑鬼了,毕竟一般人也不会上着学就遇到绑架和一枪爆头。
不能这样,冲动是魔鬼。
短暂的时间内,祝声已经收起了之前的情绪。他下了车,看见最后面那辆车上,后车门敞开,蔺程一双长腿踩在地上,手指间橘红的火光明暗闪动。
“开车技术不错。”他呼出一口烟雾,探究地看着走近的祝声,“我记得你还没有驾照吧?”
祝声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停下。枪被他还给保镖,双手空空荡荡,尽管已经离那辆车有点距离,空气里仿佛还是有着浓郁的血腥味。
两人一坐一站,祝声问:“你让开的枪?”
“和我没多大关系,南家配的保镖,退伍兵,枪法很准。”
祝声闭了一下眼:“给我一根。”
蔺程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波动,稀奇地看着他,拿起烟盒。祝声从里面抽了一根,还要去找打火机,但蔺程懒懒道:“我这有火。”
“……”祝声生疏地咬住烟,慢慢弯腰,两根烟的烟头碰上,火传了过去。
刚点着,祝声就直起身走了回去,很有些不想多留的意思,只留下蔺程漠然注视着他的背影。
没走出几步,那个背影就弓起背,捂着嘴咳了起来。
呛人的烟味和咳嗽让祝声清醒了很多。他拿着烟咳得眼角湿润,再看到卫无风无声地杵在车头,像根沉默的柱子,顿时心里来气。
重生的代价就是把他扯进这堆莫名其妙的麻烦事里。
卫无风还在走神,一股淡淡的烟味由远及近。他侧了侧脸,祝声走到他旁边,白净细长的手指夹着烟,深蓝眼珠被泪水浸得格外透澈。
“尝尝吗?”祝声忽然问,“会不会抽?”
他头脑一热下顺口问出来的,随即自己也觉得荒谬,他刚还拿枪指着卫无风的脸。还没收回手,卫无风就把那根烟抽走了。
滤嘴那里被祝声含过,湿漉漉的。卫无风没有表情地咬住,吸了一口,顿时拿着烟偏过头去咳嗽。
“你也不会,装什么大人。”他的反应把祝声莫名逗笑了,然而这点笑没停留多久。
付榕的尸体还没完全冷掉,两辈子头一回见到有人在眼前被一枪打碎脑袋的祝声凝视着卫无风指间这根香烟,火星一明一暗,他甚至有种开口询问卫无风的冲动。
——你会为了什么而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