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手心一空,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人已逆流而去。
人群里,她一头浓稠的墨发与白色运动衫很好辨认,可她偏偏有心躲闪,那简约而显眼的身影,很快被浴衣上武士、雄鹰与樱花等绚烂花纹淹没。
幸村精市被斑斓的色彩晃得有些眼花,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更专注地在人潮中搜寻她的踪迹。
然而太鼓却“咚——咚——”敲响乱人心跳的节奏,眨眼间,只见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巫师戴着青面獠牙,凝视着他举起火把祭祀起舞。
在那诡异神秘的舞步,幸村精市逐渐恍惚。
“咚——咚——”
两侧灯彩行人在迷离光影中尽数弱化成虚影,唯有木盆里的小小金鱼凭空跃出水面,甩着金色的水珠,指引他找到了蹲在捞金鱼摊前的墨发身影。
她不知在和谁聊天,嘴角噙着柔和无比的笑,望向对方的目光也格外深情。
他瞬间眯起眼,朝她快步走去,她怎能用看他的目光看别人?
他猛地扣住她的手腕,捞网里成就满满的几条金鱼被晃得尾巴一甩,全都趁机溜回了木盆里。
不知是被突然出现人扰了兴致,还是一番努力全都白干,她气息骤然沉冷,带着敌意扭过头瞪……错愕地怔住。
“你……”
你是谁?!
他惊愕地望着眼前人,可嗓子却像是被下了禁令般,发不出半个音调。
‘她’和她长着同一张脸,可‘她’左脸却有一道蜿蜒至眼角的伤疤,她的眉眼更为犀利沉冽,就连轮廓都像是被凌寒冰山镌刻过,冷得没有温度,却又比雪色更纯粹。
第六感告诉他,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人。可他偏偏又从那凛冬逢春逐渐温暖的眼眸中,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笃定‘她’和她有关联,可他并没有在她分享的家人照片,见过这位气质独特的‘姐姐’。
大约是两人对视得有点久(也就两秒不到),‘她’身旁的人相当不满,很无礼地甩开他的手,又把她的脑袋掰过去,凉凉的口吻有点阴阳怪气,“没礼貌的家伙再怎么看也是个没礼貌的。”
幸村精市:“……”
这声音好耳熟,总觉得在哪里经常听过。
“咚——咚——”
少年倒映着火把的瞳孔逐渐聚焦,环绕在他四周舞动的巫师变换舞步,踩着韵律一张一弛地绕行游街。
幸村精市太阳穴突突胀痛,仿佛瞬间挤入不得了的画面,可无论怎么追溯,都是一片伴随着刺疼的模糊晕影。
他扶额缓了片刻,才重新去找她。
她在金鱼摊前,和一群戴着小妖精面具的小孩挤一起。
小孩一个个拿出看见本领,捞得一次比一次多,但木盆里的金鱼似乎天生爱和她作对,她一下网,金鱼便呼朋唤友一块逃窜。
战绩为零的她,在孩童们此起彼伏的嘲笑声成为了最垫底的玩家。
但孩子们还没嘚瑟两分钟,就见她原本急躁的手忽然变得沉稳,轻轻下网,又迅速捞出了七条鱼!
孩子们一怔,但纷纷气歪了嘴,“你作弊!”
白无水:“……”
她面无表情看向替她作弊的家伙。
幸村精市也看着她。
街道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在她眉眼处,凝聚成了七彩的金色,竟像一览无余的喜怒在涌动。
他望着这样鲜活的她,一时没有挪开眼。
虽然不懂为什么,可他心中却反复在确认一件事,她就应该是这样,肤色虽是冷白,却泛出暖玉般的温度与光泽,而不是被阳光排挤的冷厌孤僻。她漂亮的眼眸适合无忧无虑清澈见底,不该像淬了冰刀,对陌生人充满敌意。
白无水在他的目光中神情软化,但还是有点怨气地撇开脸。
少年试探伸出手,轻轻握住她。
她抿着唇,抽抽手指没抽回,“……”
盯着他固执不放的手,她忽然泄了气,莫名觉得自己挺没劲。
不过是他不那么在意分别而已,不过是带上面具而已,她也会,“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今天难得碰上夏日祭,不好好玩确实很浪费。”
说着,她便如他所期待的那样,兴高采烈地享受今夜的祭典与烟花。
他们站在观看烟花的最佳位置,四周全是红着脸冒着粉红磁场的情侣。白无水一直仰着头,从第一声惊雷的烟花到最后一缕光芒被黑夜吞没。
狂欢落幕,人群如潮水退流。
他们的约会也接近了尾声,她收回目光,“我们走吧。”
两人明明牵着手,却感受不到彼此同频的心跳。
“……”幸村精市忽然拽着她偏离人流,隐入一条远离喧闹,连灯盏无法窥探的小径。
他一言不发抱紧她,维持一天的从容在黑暗中被突然打回了原形。
“再等一等。”他说。
他不想回去,回了家,今天就结束了。
他其实,知道今天的约会不成功。
虽然他周全把控每个细节,想给她留下最完美的印象,可却弄巧成拙,连她眼里的笑容都没留住。
然而即便有那样多的不完美,他依然要求她给一个热情的反馈,“回去之后,会想我吗?”
白无水想推开他,却换来被越抱越紧的惩罚。
他的滚烫与忐忑毫不掩饰传递给她,白无水悬浮的郁闷终于在他的怀抱中落地。
可她才不想被他轻易牵动情绪,“可能没空想你,暑假我大概很忙,因为有很多朋友都等着我回去。”
“……”少年莫名笑出了声,夹着气音。
他鼻尖蹭上她的脸,轻轻地,像要落不落的羽毛,“所以,我是你不忙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的神奈川限定款男友?”
她红着耳尖撇开头,“我没这么说。”
“有点伤人哦。”
“……都说了不是。”
“那你会想我吗?”
“……”
她不说话。
几秒后,少年善解人意微笑道,“没关系,我来帮你想我。”
“唔……!”
他撬开她倔强的唇,一点也不温柔。
四周的氧气被凶巴巴掠夺,她气喘吁吁得有点眩晕腿软,可当少年吻她耳朵低问,“要不要想我?”
她又硬了骨头,一声不吭。
他对她便更加不客气。
两人久未停歇,一个字没说地动嘴吵架,吵了许久。
直到催她回家的电话响起第三遍,她才吝啬求饶,“一点点,我抽一点点时间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