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回过神来,看着握在他掌心中央的百灵草。
曲连生不敢眨眼,一路迎风下山,眼睛吹得通红,哗哗流泪。
到了凤鸣镇,街坊邻居一见他那泪流满面的糟心模样,纷纷惊呼:
“天噜!小曲,你这是掉哪个犄角旮旯里了?还是被绑匪给劫了?怎么被折磨成这样?”
曲连生不仅双眼赤红,脸更是红得吓人,他气喘如牛,一刻也未曾停歇,双手捧着百灵草,风一般掠过大街小巷,朝家里跑去。
“咚咚——”他敲响了门。
门一打开,曲连生道:
“药,张齐。”
终于阖上了眼,朝后倒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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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为什么要把百灵草给他?”
“你在质问我?”
“我哪敢?”黄鼠狼瞪圆了眼睛道,“我就是不明白,上山采药的人那么多,哪一个不是被打晕然后扔到山脚底下去的?怎么偏就那死心眼的小子得了百灵草?”
“行了!”瑜娘摆了摆手,示意此事作罢,“走吧。”
黄鼠狼恨恨不休,立在原地不动。
瑜娘笑道:“怎么了?还赌上气了?”
“不是已经让你在梦里吓过他两回了吗?还不够你出气的?”
说起这个,黄鼠狼更是满腹委屈:“不是说好你把他定在那,让我把他撞下山崖去的吗?怎么他一下子就闪开了?”
“难道你不觉得,他最后要豁出性命拉住你,很有趣吗?”瑜娘反问,“明明你和他才见过一面。”
黄鼠狼哼道:“那又怎么样,梦里都是假的。”
“行了!”
瑜娘眉峰一扬,踢了他一脚。
黄鼠狼骨碌碌向前滚了好几转才停,他起身瞧见瑜娘脸上没有了笑意,登时见好就收。
他堆笑道:“我还不是害怕你惹了那上头的人不高兴么。”
瑜娘面色更沉,转身就走:“不高兴那便随他去!再差不过也是让他一掌把我打得魂飞魄散。”
“别别别,老大!这话可不能乱说!”黄鼠狼神色慌张,立刻示意她噤声,“慎言!”
瑜娘停下脚步看了它一眼,倏尔叹了口气,道:“小黄,我不喜欢这里。”
黄鼠狼诧异:“为什么,这里不好吗?远离那些世俗臭味的凡人,我们可以潜心修炼。”
瑜娘道:“是因为你真的喜欢这里,还是因为我们的灵丹被他攥在手上,除了听他差遣别无办法?”
黄鼠狼面上现出一丝惶惑,他缓缓道:“我们做妖的,不是本来就应该待在这种地方吗?不待在这里我们还能待到哪里去?”
他想起了曲连生,那个赶也赶不走、吓也吓不退的凡人。总有这样一群人要前仆后继来打扰他们。凡人?烦人才是!
瑜娘兀自出神,转着手中的伞,道:
“小黄,你知道吗?我不喜欢阳光。”
“但我喜欢晴天。”
三日后,瑜娘下了山。
冷气细细地吹着,曲连生感觉自己的心不似方才那般燥热了。
他镇定自若地吁了一口气,对瑜娘道:“真的是今日一上街,便遇见你的。”
瑜娘看着他,道:“你知道你现在一本正经撒谎的样子,看起来特别有意思吗?”
曲连生顿时感觉自己那颗在冷气中静下来的心又被扔出了窗外。
扔到了热浓的烈日下,晒得滚烫。
他慌不择路,只好无助地叫道:
“小二哥!我们的糖水什么时候上啊!”
他这一道高声叫喊,没叫来忙碌穿梭于众众食客间的店小二,反而叫住了正从茶水店门口匆匆经过的另一人。
“连生——”
曲连生听见窗外有人唤他,连忙探出头去,一见那人,他喜笑颜开,挥手应道:
“不予兄!”
曲连生下了楼,一番攀谈后,钱不予架不住他如火般的热情,被他挥手赶上了楼,二人边走边叙谈:
“不予兄,今日你赶考归乡,怎么不见老夫人来接你?”
“天气炎热难耐,船不知几时才会靠岸,我早已提前去信给母亲,告知她我一切安好,要她不必来接我,只在家中等着我便是。”
曲连生道:“呀,抱歉得很,看来你是正急着往家赶,我就把你半路拉过来了。”
钱不予笑道:“不碍事,正巧你我也许久未见了。”
他先曲连生一步到二楼,抬手掀开珠帘时,瞧见座位上已先坐了一位雪肤明眸的女子。
一刹那,他与她平静的,淡漠的不掺任何情绪的眼神相撞。
他有些诧异地转头,道:“这位是......?”
曲连生拨开了另一边的珠帘,道:“瑜娘,我的恩人。”
“哦?”钱不予问道,“恩人?是什么恩情?”
曲连生用袖口擦去额上汗珠:“说来话长。先坐先坐!”
落座后,曲连生斟好三杯茶,这次他很从容,斟茶时手很稳,不颤抖,也不摇晃。
兴许是一方面有了钱不予作陪,自己一人对着瑜娘不至于口辞无措,另一方面,他与钱不予许久未相见,也正想问问他的近况。
“对了,不予兄,还未问得你此次赶考结果如何?”
钱不予没有直说,只是摇了两下头,喟然叹道:“世间能人众多,我不过是沧海一粟。”
曲连生明白了钱不予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道:“这次未成,便待下次。”
“说来,你该早些年就去考,之前老夫人劝你许多次,你总不肯去。”
钱不予并未接话,只是突然道:“若我说我读书并非为了考取功名,你信么?”
曲连生想了想,道:“我信啊。”
“以不予兄你的为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曲连生这个人,总是对人有十分的热忱,足够的赤诚。他这份直白的话语,倒让钱不予一时心头微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