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滢想得很简单,以裴暄那急色的性子,只怕裴昭一回来,裴暄就会想方设法逼她就范。
若她不从,裴暄把生米做成熟饭,恐怕连侯夫人都可能让她含泪咽下委屈,做裴暄的枕边人。
一个在发妻身怀六甲之时,在孩儿尚在襁褓之际,见色起意,仗势欺人,对她步步紧逼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苏滢不想屈从裴暄那种人。
即便他是侯府二房的嫡子,是她从前见都见不到的公子爷,她也不愿意,更别说做妾。
侯夫人待她恩深义重,她若让裴暄得手,成了二房的妾,岂不是拿刀戳侯夫人心窝子?
可是侯府这样大,她哪能时时处处防贼?
既然裴暄最怕裴昭,那她就抱紧裴昭这棵大树。
她就不信,她日日跟在裴昭身边,裴暄还敢对她下手。
她确实是来找裴昭做主的,并未食言,不是吗?
当初救下苏滢时,裴昭也曾怀疑过对方是细作,甚至命厉锋悄悄盯了两日。
记得那两日,苏滢并无任何异动,成日待在自己帐中,不乱看,不乱问,也不去打扰他,甚为乖巧。
虽尚有疑虑,可他那时没功夫探查她与苏家的事,便修书将人送回京城。
转眼两年,望一眼这位远房表妹,裴昭只觉恍如隔世。
两年前的苏滢,裴昭记不大清了,但对两年来,那些家书里夹的问安信笺,他倒有几分印象。
无他,只因她最初的字迹实在不堪入目。
实难想象,苏家究竟是怎样教养女儿的。
最近那张信笺,一手簪花小楷,清丽柔韧,风骨小成,倒是不坠门风。
她既能得到祖母认可,又被继母悉心教养,身份自然没什么可怀疑的。
苏家不教女儿文墨,自有苏家的道理,与他无关。
倒是苏滢膝软骨轻,比两年前相比不见长进,这轻易给人下跪的做派,令裴昭眉心拧得愈深。
“为奴为婢?”裴昭声线清冷。
既得到悉心教养,为何还如此自轻自贱?
“起来说话!”裴昭语气何止不悦?堪称冷厉。
苏滢吓得一抖,不敢再说央求的话。
她乖顺起身,抬起苍白小脸,小心翼翼望他一眼。
对上裴昭眼神,苏滢未感受到一丝亲善,又匆匆压下睫羽,避开那凌厉的视线。
两年前,裴昭救下她,又将她送回侯府,妥善安顿。
这两年里,为了让他和侯府长辈看到,她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便时常写问候平安的信笺,求侯夫人放到家书里,一道寄给他。
有晞表姐珠玉在前,她自知字迹粗劣见不得人,可裴昭回信里从未提及她的字,也没说嫌弃的话。
似他这般仁善宽容的英雄,苏滢以为,她若有求于他,裴昭绝不会置之不理,而会怜惜照拂。
眼下看来,她对他似乎有所误解,事情并不如她心中期待的那般顺利。
是她一厢情愿了。
本以为他这里是生路,没想到是南墙,这可如何是好?
去求侯夫人帮忙,让侯夫人与二房之间矛盾更深?还是实话告诉侯府诸人,她是个骗子,不是真正的苏家小姐?
裴暄就算纳妾,应也看不上她农女的身份。
如今匪患已平,她孤身离开侯府,另谋生路,未必就活不下去。
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苏滢垂眸,目光落在身上绣纹精美的衣裙,清晰感受到内心的倾斜。
她舍不得已适应两年的锦衣玉食,舍不得离开对她视如己出的侯夫人。
所以,要去求侯夫人帮忙吗?
良知让苏滢陷入挣扎,白净纤细的手指勾缠着,一时松,一时紧。
裴昭目光掠过那双未涂丹蔻,如玉生辉的柔荑,眉心略舒展。
何必苛责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看不惯这副姿态,往后远着些便是。
时辰不早,他望向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