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活动手腕,听到一阵脚步声,苏滢抬眸,便见玉笥气喘吁吁进来禀道:“小姐,世子刚回府,您若有事便趁这会子赶紧去找。”
“其实,不用这样着急的。”苏滢望着玉笥,心知玉笥会错了意,以为她找裴昭有急事。
她忍不住失笑。
“啊?”玉笥茫然。
苏滢也没解释,只收拾好刚抄过的经文道:“下回不用跑着回来。”
已是后晌,天有些阴沉。
苏滢快步往裴昭的院子去,余光掠过廊外花影,她脚步一顿。
早上送花枝给舅母,舅母很高兴,那花枝摆在屋里着实好看。
裴昭屋里一样多余的陈设也无,院子里也没有花树,显得有些冷清,大抵是没有丫鬟伺候,那些小厮又想不到这些。
苏滢略迟疑,顺路折了几枝带上,她怕裴昭再有事出府,会错过,便没精挑细选。
捧着花枝,进到裴昭书房,苏滢四下望望,柔声问:“表哥,可有花觚?”
裴昭放下书卷,目光落到门内娉娉袅袅的少女身上。
她手中花枝繁盛如云霞,小脸白净姣好,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端得是柳弱花娇。
折花送他?是想讨好他么?
她何时见他屋里养过花草这样娇气的东西?
“我这里不需要。”裴昭随口拒绝。
话一出口,对上她错愕的神情,裴昭又想起母亲告诉他,已定好初六相看。
他是不耐烦养这些,可等成了亲,他的妻若要养呢?
“很好看的。”苏滢语气弱弱地劝,“摆在案头,累了看一眼,心情都会变好。”
至少,她自己是如此。
罢了,若裴昭真不需要,她自己拿回去插瓶,也不会糟蹋了这花。
这般想着,苏滢便把花往怀中收了收。
却见裴昭放下书卷,长腿绕过书案,从她身边经过时,顺手拿走花枝。
苏滢愣愣回眸,听见他对厉锋吩咐:“我记得有一尊青釉竹石纹玉壶春瓶,你去找来。”
吩咐妥当,裴昭视线随意落到手中花枝上,看到几朵已经开到极盛,稍稍一动便凋零的花,哭笑不得。
这哪是拿来讨好他的花?只怕是她年纪小,贪玩,来的路上随手折的。
再转身,对上苏滢清澈的眼神,裴昭不由暗忖,此番又是他误会她了。
难得她被裴暄纠缠过一年,仍不改纯真。
裴昭的心思捉摸不透,苏滢也不自讨苦吃,她没多琢磨,而是帮着厉锋一起,把花调整一番,细细插好。
摆在案头,她眼睛亮晶晶的,对自己的审美颇为自得:“好看吧?”
裴昭抬手转了一下花瓶,将开至荼蘼的那几朵转到视野之外:“你那丫鬟怎么回事?”
“表哥说的是玉笥?”苏滢一脸莫名,“我让她看着些,表哥一回府,就回去叫我。”
原来如此,难怪他一走到院门,便见不远处守着一位丫鬟,正是她身边那个。
他以为苏滢有事派丫鬟来传话,没想到,不等他开口,那丫鬟朝他行个礼,扭头便跑了。
明目张胆观察他行踪,在这府中,苏滢主仆还是头一遭。
想想当时情形,裴昭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唇角牵了牵:“你派人盯我的行踪?胆子倒是不小。”
“不是啊。”苏滢摇头否认,“我只是想着要来伺候笔墨,正好也有事想同表哥说。”
见裴昭似乎不太高兴,苏滢自知不小心犯了他忌讳,不假思索道:“表哥若不喜欢玉笥来,那往后我自己守着便是了。我也告诉表哥,我今日的行踪,算不算扯平?表哥能不能不生气?”
她要在他门口守着他回来?互通行踪,便算扯平?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裴昭自诩淡漠自持,此刻额角青筋也不由跳了跳。
他没拒绝,苏滢便当他默许了。
“今日我随舅母去了吏部侍郎府,就是那位温大人,不知表哥在朝中可见过?”苏滢自顾自说着,说到新结识的好友,眉眼间胆怯不知不觉退去,灵动又愉悦,“那温小姐我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性子极好,知书达理,好写得一手好诗。”
“相看的日子,定在初六,舅母可有同表哥说?温小姐是我朋友,今日我还替表哥说了好些好话,初六那日相见,表哥能不能。”苏滢语气又弱下来,她不敢要求裴昭什么,但又怕他这性子会吓跑温瑜,“能不能待人温和些,别吓着她?”
见一面,便是朋友了?真是少年心性。
听到后头,裴昭眉心一拧:“我平日里很可怕吗?”
苏滢下意识点头,只一瞬,反应过来,又慌忙摇头,珠串流苏摇成拨浪鼓,不成体统。
“苏滢。”裴昭咬牙切齿,终是被气笑了。
今日时辰不早,磨墨倒是其次,苏滢主要想同他说这些。
捋完虎须,她很识时务地拔腿就跑。
裴昭重新拿起书卷,好半晌未翻页,才惊觉自己竟会走神。
余光里一抹绯色,吸引到他注意,他抬眼望向春瓶,瓶下不知何时已落了两片花瓣。
开得过于旺盛,那花瓣便显得格外娇气,仿佛呼吸重一分,便会将它拂落。
不过,诚如苏滢所言,摆在案头,着实赏心悦目。
或许,这院里多一位女主子,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